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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个人?等谁?”苏衡盯着苏鉴,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苏鉴干笑了两声,“哥,没谁,等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不是说张将军病了么?我和两位太医还要传达陛下的慰问和鼓励呢!”
“俞青俞山,你们去一趟城门。”苏衡见弟弟不肯说实话,便喊了俞氏兄弟出来。
苏鉴:“……”
他拉过苏衡,放低声音:“大哥,我跟你说还不行吗?是远黛,她非要跟来……”
“哎呦!”苏鉴的脑门立刻被苏衡弹了两下。
“你们简直胆大妄为!”苏衡狠狠瞪了他两眼。
苏鉴立马低着头,做认错状:“她不是听到你受伤心里着急,爹又不让她来,她又很想来,然后又觉得我照顾不好你……她以死相逼,说我要是不答应,以后都不理我,不帮我了……哥你也别太担心,我们的妹妹冰雪聪明,我一路又做好了记号,又有爹爹派出的护卫暗中保护,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以为这是小时候的过家家游戏吗?铭枫到风赤有多远你不知道?远黛可是女子,比不了你这个大老粗!她要是在路上出了半点差错,我非得拿鞭子狠狠抽你!这里还是战场,北夜王并没有完全撤兵,她一个娇弱的女孩……”
苏衡戳戳苏鉴的额头:“你也去城门下蹲着,不守着妹妹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苏鉴哭丧着脸,苏衡却不理他。
他让浪静陪着苏鉴去,又让他们把马牵了过来。
蔡汴和李赟由韩潼引进房内,去瞧张将军。许裴放。陈励也一起跟着去了。
苏衡训完,还是不放心,最后让稳重的俞山,带着一队人,去城门附近接远黛。
做完这些,他叹了口气,也折身进了里屋。
他一方面感念弟弟妹妹的关心。一方面又实在郁闷。这里都是男子,远黛一个女儿家,他该怎么跟许郡尉解释她的到来呢?
眼下事情一大堆。苏鉴这个不长进的弟弟,还尽给他添乱!
他不由挠了挠头,头疼的要死。
张作猛的床前,陆延博正给他换药。陆渐风从旁协助。他一只手按在了张作猛的后背,一只手放在了一盆水内。
张作猛浑身上下。都用白布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蔡汴和李赟走进来,被床榻上如此模样的张将军吓了一大跳。
那还是记忆中的张作猛吗?
蔡汴觉得腿在抖。那哪里一张人脸?
高高的颧骨上,搭着一张随时可能掉落的皮。眼睛凹陷,唇色惨白。一张脸却隐隐现出黑气,眉毛全部脱落。只有还在转动的眼珠,才让蔡汴觉得。这是个活人。
他眼里立刻涌出了泪,刚想往前几步,却被许裴放按住了肩膀。
陆延博和陆渐风脸上一样蒙着白色的布,还特别穿了手套。
蔡汴他们只能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中间还隔着一道半撩起的帘子。
蔡汴忍住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李赟静静看着,眼睛一动不动。
陆延博缓缓揭开张作猛右手上的白布。每揭一层,就有怪味传出。那种味道蔡汴李赟不陌生,在救治无效,奄奄一息的病人身上,他们经常可以闻到。
那是生命到了尽头,身体*时传出的尸腐味。
等白布完全褪尽,蔡汴和李赟不由退后了几步。
白布下面,是一双骨瘦如柴的手。它完全被黑色覆盖,根本看不出哪块是肉,哪块是骨头。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手的中央位置,有一条鲜红的直线。它又细又长,由中指位置出发,一直贯穿整只手。且越往肩膀的方向,红色越深。
陆延博正将一种青色膏状的药涂抹在那只黑手上。药膏味道很重,蔡汴仔细闻去,居然一种草药也闻不出来。
更加神奇的一幕正在发生:青色药膏覆盖的地方,细长的红线的颜色,好像淡了不少。而且,它还偏移了方向!它似乎有点害怕药膏,在陆延博开始涂抹时,它一直保持着三厘米的距离。
陆延博朝陆渐风努努嘴,陆渐风拿起放在盆内的手,韩潼忙将旁边的银针递了过来。
在师父再次涂抹药膏,红线往上退时,陆渐风将银针扎在了张作猛的手掌心位置。
刚才还不停往后缩的红线,立刻不动了。
陆渐风又加了两根银针,红线忽然扭动起来。白色的银针,从尖头位置,就现出了一圈暗暗的红色。
红线扭动的越厉害,银针上的暗红色颜色越深。
一直很安静的张作猛忽闷哼了几声。嘴里吐出了两口黑血,黑血沿着他的嘴角往下流,眼看就要流进脖子。
韩潼刚想上前擦,陆延博喝住他:“别去!”
韩潼忙停下脚步。张作猛口里涌出了更多的黑血。
陆渐风将刚才自己放过手的那盆水端过,戴上了防水手套,又拿过韩潼手里的白布,仔细帮张作猛擦着嘴角的血迹。
青色药膏很快见底,那条红线一直停在手肘位置,没有向前,也没有往后。
陆延博端起桌上一碗黑色的汤药,一口口喂着张作猛。
喝过药,张作猛的脸上居然有了一点点血色。他艰难的开口,发出了两个音节:“谢……谢。”
陆延博垫高了他身后的枕头,这才说:“将军不要说话,今日逼出的毒血比昨日多,银针上的红色也没那么艳了。这是好兆头,您先休息,三个时辰后,老朽继续帮您上药。”
张作猛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渐风放下了床两侧的纱帐,然后收拾着桌面上的盆盆碗碗。
陆延博指了指屋外,许裴放会意,他拉着舍不得走的蔡汴,走了出来。其他人也放慢了脚步,跟着走出。
最后走出的陆渐风小心关上门。李果和贺通马上捧来一簇干艾草,点燃后给进屋每个人的身上,都熏了一遍。
贺图拿来了两身干净衣服,陆延博和陆渐风到旁边的净房换过,又把脱下的衣服捆成一团,连带着脸上的白布条,手里的手套,扔在了一侧的铜盆上。
陆渐风点起了火,衣服很快化为灰烬。
等他们出来,苏衡捧来两杯温茶,“陆大夫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
其他人早就在围着一张长桌坐下,等着陆延博开口。
许裴放给他们两张新面孔:“这两位是从铭枫赶来的太医。”
蔡汴早就等不及,等陆延博坐下,他马上开口询问:“张将军到底得了什么病?这病蔡某从未见过,特别是那根红线,简直闻所未闻。”
李赟:“是啊,我在太医局30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病症。不是说张将军只是腿上中了一箭吗?我瞅着像是中了某种符咒一般。特别是你们看完病,还要熏艾草,焚烧衣服,这,这实在是诡异。”
陆延博师徒来风赤已有两天,许裴放等人看他这样治病也看了两天。他们已经从最初的惊诧变成如今的平静。而且,那根诡异的红线颜色淡了不少,说明陆大夫的治疗方法是有效果的。
换句话说,张将军的病,正在慢慢好转。
陆延博初到风赤,苏衡就把张作猛如何中箭的过程讲了一遍。等进了郡尉府,陆延博才知道自己这位病人,是千国赫赫有名的将军。
他没有对张作猛的身份震惊,唯有对他满身黑色颗粒带来的恶臭和溃烂,震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不用再说什么,这样奇异的病症,就是当年师娘病方上留下的,对师父反噬症状的初步记叙。
张作猛病情的恶化,却比他想象得还有严重、还要迅猛。短短两天时间,他的身体不再溃烂,皮肤的颜色却开始变黑,全身浮肿。脸上的肉,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只剩下一张吓人的皮。
不仅如此,城中的百姓也慢慢出现腹泻,浑身瘙痒的症状。更为可怕的是,他们身上渐渐有了张作猛刚刚病发时,就有的黑色小颗粒。几个贴身服侍张作猛的人,更出现了昏迷的症状。
病症一点点扩散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昏迷,城内人心惶惶,风赤陷入了新的劫难中。
郡守府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疫病爆发的前兆。
许裴放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他下令封锁了城门,城内所有人不得外出,每个进城的人都需严格盘查。
陆延博也马上做出了反应。他先把已经炼制出来的‘解药’发给许裴放这些一直与张作猛有过接触的人;然后,他带着陆渐风和苏衡,到城内挨家挨户的查探发病的人,一经发现,立刻隔离开来;最后,他让许裴放安排人寻找城内所有的艾草。找到后,煮水的煮水,焚烧的焚烧,并将沾上艾草水的白布条发给其余正常的百姓。
不仅如此,许裴放还深入隔离区,鼓励那些患病的人不要放弃,然后劝慰那些守在隔离区外的亲属,让他们相信他会想办法治好所有人,不会再让无辜的人死去。
许是北夜王之前的攻城,已经让他们尝够了艰辛的滋味,在亲属或朋友被守卫拉走送进隔离区时,他们并没有叫喊,也没有人惊慌。
他们很平静。
因为他们相信,许郡尉能守住风赤城,自然也能战胜这随之而来的莫名疫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