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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6.45.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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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拓这一问可真是把顾婵给问倒了。

    那白玉观音坠顾婵从记事起便戴着,但从来没人告诉过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习惯了有这么一样东西也想不起去打听它的来历,不过想来不外乎寺庙里求来或者长辈所赠。

    听韩拓的口气,他似乎知道似的。

    顾婵有点好奇。

    可是,她还在生韩拓的气,真的不想理他!

    顾婵索性闭起眼睛装睡。

    装着装着便真的睡着了。

    这一睡也不知多久,半夜里,顾婵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一直贴在自己身后的那团火热突然离开了,她蓦地睁眼翻身,看到韩拓正坐在床边穿靴。

    韩拓知道她醒了,轻声道:“我要回去了,你好好睡吧。”

    这会子顾婵又不舍得他走了,小手从绣被里伸出去抓着他衣摆,细声细气地叫一声“王爷”。

    韩拓俯身过来搂了搂她,顾婵顺势偎在他胸前,小手改为紧紧攥住他衣襟。

    许是察觉到顾婵的依恋,韩拓亲了亲她额角,柔声轻哄,“父皇让我在京多留一段时日,以后我可以常来,每晚都来也可以。”

    至于来了之后要做什么,两人自是不言也明。

    在皆备森严的永昭侯府里飞檐走壁,偷香窃玉,有一种别样的刺激,男人天生就爱冒险,韩拓也不例外。

    这次还没走,他已开始期盼下一回。

    顾婵却气结,谁要他再来了,亏得京师里人人都把他当英雄,其实骨子里还是上辈子那一身反骨的逆贼,嗯,还有,登徒子,采花贼!

    可怜顾婵活了两辈子,骂人的话统共就会那么三两个词,还都是从话本里看来的,此时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一股脑全用到韩拓身上去了。

    天边已微微泛白,再拖延下去,走的时候被侍卫发现的几率就太高了。

    韩拓因此并没注意到顾婵细微的情绪转变,伸手拍了拍她脑顶,便下地去,静悄悄开了房门离开。

    翌日,元和帝又有圣旨颁出,命靖王暂居京中尽孝,侍奉父疾。

    此旨一出,朝堂里表面虽平静如常,各人心里却炸开了锅,难免纷纷揣测圣意何在。

    看似简简单单一句话,其中可以推敲的门道儿实在太多。

    暂居是居多久?

    既无言明,便全看圣意。

    可能是今日居,明日就卷铺盖走路,也可能直到圣上病愈。

    那么,如何才算病愈?

    需知元和帝年已五十五,这人年纪大了,总难免不时犯些小毛病,何况今上身上还有早年战场上落下的旧疾不是发作。

    所以,就算没有这次刺激下的大病,当今圣上也不算是个绝对康健的人儿。

    说句大逆不道的,若想今上再无病痛,那除非他驾鹤西归。

    难不成靖王要留在京中直至今上宾天?

    早已成年,且开府就藩多时的皇子长留京师,实在不合规矩。

    元和帝此举的意味也因而更加耐人琢磨。

    是见到靖王能力卓绝,青眼有加,令生打算?

    还是看他太过能耐,放出去心中不安,才留在京中,变向架空?

    朝臣之中,沉得住气的还在静观其变,有些急躁的已然开始尝试与靖王结交。

    都说圣心难测,靖王这一点上倒是极有乃父之风。

    他每日按时上朝,下朝后便留在元和帝的寝宫龙栖殿里侍奉左右,傍晚宫门落锁前便离宫,若遇元和帝身体情况较差时,也会留宿宫内,就睡在龙栖殿侧殿里。

    对于有意巴结他的大臣们,他则淡然处之,既不热络,也不抵触,面子上圆场一过,私下再无其他接触。

    端的是安分守己,叫人寻不出半点失据之处。

    顾婵自然是往乐观的方向看。

    或者说,她希望这件事能有乐观的结果。

    自古以来,皇帝登基不外乎两种方式,要么名正言顺被传位,要么就是篡夺皇位。

    婚期越来越近,顾婵与韩拓已绑在一条船上,她自然希望他走常规路,被元和帝传位,这样不但好听好看,还可以免去与宁皇后母子的冲突。

    若不然,韩拓又带兵造反,届时靖王成为反贼首领,她这个靖王妃岂不就是反贼婆子……

    顾婵摇了摇头,把这个丢脸的名词抛出脑海,她两辈子都行得正坐得直,才不要当反贼。

    *

    眼看年关将近,蒋老太太照往年惯例安排出一日前往慈恩寺探望独女顾景惠。

    慈恩寺建在京师以北十五里的青连山上,早年是一处香火极鼎盛的寺庙,自从大殷开国的首位皇后出家于此后,逐渐演变成无子嗣的王室妇人寡居清修之所。

    顾景惠十六岁时嫁与延郡王世子为妻,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谁料不出三年世子因病去世。

    顾景惠受不住打击,伤心过度,腹中五个月大的胎儿也没能保住。

    为亡夫守丧满一年后,她便自请到慈恩寺长居守节,至今已有六年之久。

    这日与蒋老太太同行的是顾婵与顾姗两姐妹。

    蒋老太太即便不喜薛氏,在明面上还是尽量将孙女们一视同仁,只是顾姗性格呆板,常常一日也说不出几句话,自然不如顾婵讨喜可人疼。

    祖孙三个到达寺中时早课尚未结束。

    入慈恩寺进香或是探视皆需事先请批获准才可成行,此时自有知客的比丘尼将三人引至客房静候。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身穿缁衣道袍的顾景惠推门而入,她乃带发修行,长发高束头顶成髻,以一顶乌金芙蓉冠固定,除此之外再无其它饰物,面上未施脂粉,神情淡漠严肃。

    见到蒋老太太,顾景惠双手合十行礼,顾姗顾婵两个则向姑母福了一福。

    落座后,她先开口问道:“一年未见,母亲身子可还康健?”

    “还是老样子,精神很好,只是下雨时腿有些疼。”蒋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道,“前些日子楚王之事,在山上可受到影响?”

    顾景惠轻声道:“无妨的,饮食皆是寺中自种,丝毫未受纷扰,其余各事,清修之人也不会挂记。”

    “那便好。”蒋老太太点头称是,又询问顾景惠在寺中起居诸事,殷殷切切,巨细无遗。

    顾景惠耐心作答,只言清修生活无所不好。

    蒋老太太听在耳中,却不认同,只觉女儿比上次见到时更加清减,面容憔悴苍白,只恨不能将人带回家中。

    她只有顾景惠一个女儿,又是三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自幼便是娇养长大,嫁得也算是如意郎君,原以为将是圆满无憾的一世,怎料得到命运竟会转折至如此悲苦的地步。

    大殷世风严谨,对未嫁女之贞洁一事看得如生命般重要,但对有过婚嫁的女子却宽容得多,和离再嫁、寡妇再醮都不是罕事。

    但民间风俗与皇室规矩从来毫不相干,顾景惠嫁入皇家,即便丧夫时才她只有十九岁,也不可能有再次选择的权力。等待她的只有两条路:在郡王府守节或是入慈恩寺常伴青灯。

    蒋老太太也只能暗自叹息,看看还未出嫁的两个孙女,便将她们的婚事说与顾景惠听。

    顾婵的婚事一年多前已定下,顾景惠自是早就知晓,此时不过是尽一尽身为姑母的职责,当面叮咛嘱咐一番。

    “其他的我都不怕,只是成婚后要与靖王长居幽州,恐怕少有机会与家人见面,我还未曾试过一人离家,难免孤寂不安。”

    顾婵娓娓道来心中忧虑。

    “怕什么,你总少不得带上那些老妈子小丫鬟,到时还怕无人同你说话。想家时便写信回来,再不行便叫三嫂去探你。”顾景惠温言安慰,“而且,听说靖王是个年少有为的,得此良婿应当惜福。”

    顾姗的婚事是新近定下的,男方是今年秋闱提名的举子,只是家中无甚背景,肯结此亲事多少也有攀附永昭侯府的意思。

    她被薛氏念叨得多了,难免对此心有不满,少不得在言谈之中露出意向。

    顾景惠却道:“出身又有何碍?如今是勋贵又如何?若往前数上三五代还不知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出身,不过得机缘巧合才有今日。只要姑爷是个正派出息的,你又何必计较太多。咱们家里既有这般本事,提携姑爷再平常不过。到时你们两个过日子,他得了好还能忘掉你吗?”

    顾姗见姑母与母亲见解完全不同,口中唯唯诺诺答应下来,心里却左右为难,不知应当听信谁的更好。

    返程时已近黄昏,恰逢城中街市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路上人来车往,马车难免走走停停,行得不似晨间那般顺畅。

    到了灯市口大街,索性干脆走不动,堵在半途。

    顾婵轻轻打起车窗帷帘一角,观察外面情况,只见许多小摊子摆在路边,有卖年糕麦芽糖的,有卖糖画儿面人儿的,还有各种杂货,一应俱全,每个摊档前都挂起红灯笼,原来是年前夜市。

    逛夜市的人多,放眼看去密密麻麻连成片,马车想从此通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车夫吃力地调转马头,打算另择去路。

    不时有总角的孩子们三五成群从车旁跑过,手里举着风车或者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个个面带喜色,神采飞扬,口里还唱着歌谣。

    “……六哥死,五哥乱,二哥病弱无力管,三哥归,解忧困,真龙天子降幽城……”

    顾婵听得分明,面上瞬间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