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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婵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没想过会与江怜南再有交集。

    江怜南倒是泰然自若,掩口笑道:“怎么?我从前不会弹琴,如今学会,王妃不肯相信,竟然吃惊得呆住了?”

    语气轻松亲昵得好像还是昔日闺阁里的姑娘与伴读,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顾婵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般。

    虽说郑氏所犯之罪不及亲人,但那只是明面上的道理,从感情上来说,江怜南是杀母仇人女儿,还有,前世顾婵后来中毒生病甚至身死,与郑氏也脱不开干系。

    从前不知道,自然不晓防备疏远,现在事发多年,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婵不咸不淡地问道。

    郑氏问斩之后,顾景吾将郑怀恩调去河南布政使司,免得将来互生龌龊,再出事端,官职则是不升不降,也算仁至义尽。

    顾家人当然不会刻意探听江怜南的遭遇,顾婵也只以为她随舅父一同搬去开封,却不知何故今日竟会出现在墨园。

    “青青被任大人送至此处,命我尽心服侍王爷。”江怜南徐徐叙说,声音清越婉转,下颌微收,臻首低垂,姿态何其柔弱无辜,言语却隐含挑衅,“难道,王妃竟然不曾知晓?”

    顾婵确实不知道。

    可她绝不会当着江怜南承认。

    所谓的服侍究竟是如何服侍,大家心知肚明。

    男人新添了姬妾,身为主母却不知情,那这主母在家中自是毫无地位,不得人尊重。不论是王公贵族,亦或是平民百姓,所有人家一概如是。

    这点子常识顾婵还是有的。

    所以,她强撑道:“嗯,曾听王爷提过任都司送了人来,却不知是你。”

    江怜南闻言,面上绽开极灿烂的笑容:“太好了。另外两位妹妹还一直担心王妃容不得人,会将我们赶出园子呢。我就知道王妃您从来都是最和善最大度的,自然不会在这等事上为难我们。我这就去告知她们这个好消息。”

    她急急行礼告退,随侍一旁的丫鬟抱起七弦琴跟上。

    “等等,”顾婵到底有些沉不住气,叫住江怜南,又问道,“另外两位……是何人?”

    江怜南止住步伐,嘴角凝着一抹阴恻恻的笑容,可当她转过身面对顾婵时,便又恢复先前温和无辜的模样。

    “柳妹妹身轻如燕,步生金莲,舞姿翩迁,可如飞燕皇后般于水晶玉盘上自由起舞。于妹妹容色倾城,体有暗香,就是我等女子靠近都难以自持,遑论男子……”说到此处,她突然伸手掩住半边面孔,“哎呀,看我说的都是什么话,王妃切勿别见笑,实在是那两位妹妹不论容貌才华,皆是世间少见,等王妃召见后便晓得,任大人为王爷那可真是尽心竭力,鞠躬尽瘁。”

    江怜南故意为之,不单是为戳顾婵心窝,也是在报复任翔其。

    那人将她赎出百花深处时,满口甜言发誓护她一生,转眼便将她转赠上锋,完全没将她当人看待。

    他想巴结逢迎,她偏要坏他事。

    江怜南特地再此弹琴,本是欲将靖王引来,想不到来的却是顾婵,这倒也无妨。她听说靖王身边带着宠姬,却没想到是顾婵这个王妃。

    不过,江怜南早不动声色地将顾婵打量了个通透,除了个子长高些,身.形更丰.润些,其余皆没有变化,那眉眼间的风情更是丝毫没有的。

    她在青.楼中受鸨.母调.教,又亲身迎来送往近两年,平日里钻研的无非都是如何讨得男人欢心,自认极是精通。

    像顾婵这样的,也就是仗着出身好,霸住个正妻的名分,至于其他……

    江怜南暗自摇头,她与另两位,除了出身不如,其余皆不输给顾婵。况且以三对一,虽说吃相不大好看,但总有一人能入靖王眼。届时,顾婵空有王妃之名,只怕连见上夫君一面都难。

    她自从母亲出事后,对顾家人可谓恨之入骨,只是她无权无势,无所依凭,根本奈何不了对方。如今意外相逢,哪能轻易放过机会,就算自己不得好,也要见到顾婵日子不好过才甘心。

    顾婵不知江怜南打算,但好赖话她总听得出,也猜得到对方没安好心。

    因自幼生长环境,顾婵其实并不擅长口舌之争,咬唇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我们很久没见,也不知你这两年过得如何,不如坐下喝杯茶,聊聊天叙叙旧。你是如何被任大人选中的?你从前不会弹琴,又是在哪里学的?”

    她当然不是真的关心江怜南,但好人家的姑娘断不会被人送来送去。

    顾婵再傻再涉世不深,也懂这才是真正如简嬷嬷口中所讲的那般——以.色.侍.人,下.贱.行.径。

    江怜南被踩中痛脚,暗地里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面上却并不显露,仍旧笑语晏晏,“我是福薄之人,哪里有王妃这般好命,不提也罢。”

    说着又行过大礼,再道告退,“还是不留在这里碍王妃的眼了。”

    *

    顾婵先前得过韩拓保证,并不是那么担心包括江怜南在内的三名女子,可要说心里一点别扭也无,却是当真自欺欺人。

    她心悦韩拓,却不知韩拓心如何。

    他们新婚燕尔,又是他主动求娶,当然蜜里调油,百般痴缠,即使她上次那般发脾气闹别扭他也容忍迁就。

    时日久了呢?

    就算他信守诺言,不主动去寻找,可碍不住地位尊贵,有人逢迎,如今他是王爷尚如此,将来他还有可能会登基为帝……

    世间女子那么多,总有能入他眼的,就算不是墨园内这三个,也会有其他吧。

    她不可能次次都用哭闹来阻止韩拓,届时他不厌烦,她自己也觉没脸。

    顾婵轻叹口气,江怜南的话又在脑中盘旋起来。

    “柳妹妹身轻如燕,步生金莲,舞姿翩迁,可如飞燕皇后般于水晶玉盘上自由起舞。于妹妹容色倾城,体有暗香,就是我等女子靠近都难以自持,遑论男子……”

    顾婵不懂跳舞。

    大殷风气如此,正经人家的女子是不习舞蹈的。扭.腰.摆.臀,以身.姿.诱.人,只有舞姬才不以为耻。

    至于体香,那等天赋异禀更不是轻易可得。

    她摇摇头,怎地这般傻,竟然与她们互相比较起来。

    不过,到底因此得到些启示,决心要将自己从前所学才艺继续深造。

    这日晚间,韩拓回墨染阁用饭时,未进门便先听到悠扬琴音,舒缓悦耳,如清风拂面,不知不觉消散他一身疲乏。

    他从未见过顾婵弹琴,一时听得痴了,倚着门框,怔立不动。

    顾婵一曲弹毕,自觉已到用膳时间,却不见韩拓回来,正欲叫红桦前去书房询问,一回头便看到韩拓站在门口,“王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起身迎过去。

    韩拓每每见了顾婵都是定要动手动脚的,这时自然将她揽在怀里,“还不知我的王妃琴艺如此精妙。”

    说着亲了亲她嘴唇。

    站在房门口这般亲密,韩拓面不改色,顾婵可是羞得不行,红着脸挣脱出来,嗔道:“王爷,该吃饭了,你别闹。”

    韩拓偏最爱看她羞涩的模样,跟上去痴缠多时,才命人摆饭。

    自那日后,每到晚上,韩拓定要顾婵为他弹上一曲才肯安睡。

    *

    起程前往边境时,韩拓花费很多口舌才劝定顾婵留在墨园不一同前往,他这一趟只先巡视,不过半月便回来,又是不熟悉的地方,不忍她吃苦头。

    顾婵虽极不情愿,但还是听他安排留了下来,只是一颗心却魂萦梦牵分毫未曾离开过韩拓,每天掰着指头算他回来的日子。

    因为心中盼望极渴切,偶尔在花园里碰到江怜南,明里暗里被她言语挑衅,也并不大当做一回事。

    眼看十数日已过,韩拓归期渐近,顾婵心情更是一日好过一日,时不常哼着小曲儿,为韩拓缝制新的荷包,只待他回来,立刻亲手为他挂起。

    第十三日入夜后,顾婵绣完最后一针,用金剪刀剪断线头,喜滋滋地看着那荷包傻笑。

    白桦一直在旁边伺候着,见她这般模样,便说道:“王妃的手艺真是好,王爷收到后一定非常欢喜。”

    顾婵也觉得自己手艺进步了,成品得比上次那个精致许多,便手帕包了,收在妆台第一格抽屉中。

    她伸个懒腰,舒展下埋头刺绣以至僵硬的四肢,眼睛不由自主向窗外瞟去。

    自从韩拓走后,顾婵便未再抚琴。

    偏那江怜南不知何故,一连数日,晚晚弹琴不断,虽说她弹得动听,但总归还是夜深人静,扰人清梦。

    之前顾婵忙着绣荷包,睡得迟便不去理会,今日她大功告成,再不肯放任江怜南的行为。

    她带着白桦前往那处水阁,谁知还未转过假山,琴音却已停止。

    之前每晚都至少要在持续两刻钟,今日为何转了性。

    顾婵这样想着,不由加快脚步。

    水阁檐下四角各挂一串大红灯笼,照明范围内视物如白昼般清晰无碍。

    顾婵清楚见到一个男子从背后搂住坐于凳上的江怜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