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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9.98.97.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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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房设在西厢房,因顾婵预产期将近,早早便收拾安置妥当。

    大人坐卧的床榻、桌台一应俱全,给初生婴儿洗澡的金盆,睡觉的摇篮等等也都准备到位。

    按月份算,产期在正月末二月初,宣州所处的地带又算得上是大殷境内最北边,冬季长且寒冷,所以产房里还备置了四个半人高的陶瓷熏炉,皆是韩拓命人专门去大同定制回来的。

    顾婵提前了半个月发动,这会儿熏炉尚冷着,红桦白桦听到响动,连忙搬了银碳过来生火。

    这银碳本是贡品,按规矩只有皇宫和王孙贵族家中才能使用,但民间也有大富人家找通门路,从皇商手中高价购买。

    韩拓与顾婵本就是自小用惯的,现在虽然隐姓埋名住在民间,但生活上总有些事情不好将就,如果仅韩拓一人也就罢了,有顾婵跟在身边时,他是断不肯委屈她的。

    小院里其他人都是跟着他们两个出身的,对这极稀罕的银碳自然早已见惯,那罗婶子却是没见过的。

    百姓用的普通木炭虽然在取暖上与之并无区别,但黑烟浓重,味道呛鼻。

    是以,入冬后,韦家小院里燃起银碳来,可是继满盘金元宝后,又叫罗婶子大开了一次眼界。

    体验过银碳的好处后,罗婶子也惦念上给自己购置一些,但向负责采买的“家丁”问明了价钱,她立刻打消了此等念头。

    原来这一冬天光是买碳钱,便是用尽了她整幅身家也不够的,她不由再次感叹雇主家财大气粗,转而寻思上要给自家小闺女也寻摸个做生意的夫婿。

    银碳燃着,室内很快暖和起来。

    顾婵躺在产床上,捧着肚子疼得直叫唤。

    那疼怎么形容好呢?

    就像有股蛮横的力量在肚子里撕扯,一忽而向外,一忽儿又转而向两边。

    罗婶子见她这般模样,连忙劝阻道:“夫人可不能叫,产前阵痛得痛上最多能痛上五六个时辰,夫人这会儿就开始叫,等到真开始生产了,就没力气了。”

    “那她能做什么?”韩拓坐在床边,半搂半抱着顾婵上半截安抚着,自然便替她询问起来。

    “夫人什么都不能做,这阵痛就只能生熬着,尤其最忌讳用力抵抗,力气得留着到最后生产的时候用。”

    生熬着,痛上五六个时辰,还不许哭叫……

    韩拓把罗婶子说得话理顺后,脸都绿了,心里狂吼:个臭孩子太折磨人,真不想让顾婵生了!

    心里头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般说。

    这会儿顾婵最需要的就是他的安慰,要是他先乱了,顾婵该怎么办?

    韩拓低头亲着顾婵额角,同时把手递在她嘴边,“璨璨不怕,疼得受不了就咬我,我跟你一起疼。”

    他话说完了,顾婵还没反应呢,罗婶子却先开口道:“老爷不能留在这儿,男人留在产房不吉利,家里会有血光之灾。”

    韩拓那是谁呀,能听她的才有鬼呢,连反应都不给,只当没听见,继续想干嘛就干嘛。

    “老爷,”罗婶子这会儿惦记着自个儿应尽的责任,也就不怕韩拓了,坚持道,“你也不能这样抱着夫人,得让她躺下来,躺着最省力。”

    说完了,看韩拓还不理她,又道:“老身这都是为了夫人好,老爷重金把我请过来不就是为了能让夫人平安生产,少受些苦么,既然老爷心疼夫人,这会儿就得听老身的话,不然遭罪的是夫人啊。”

    顾婵头先是被突然发作的阵痛吓到了,这会儿疼着疼着慢慢习惯了,也就冷静下来。

    罗婶子住进来以后,时不常向顾婵讲述一些生产时候的过程,以及需要注意的事情。

    所以,像阵痛得疼上好几轮,最短也得三四个时辰,而像她这样生头胎的产妇,运气不好很可能疼上五六个时辰的事情,顾婵是一早知道,也算有心理准备了。

    “你听话……”她从韩拓怀里挣扎到床上躺好,“我想吃东西,你去给我买。”

    “好好好,想吃什么?我叫家丁去。”韩拓一迭声应道。

    “得吃点能经得住饿的。”罗婶子提醒道。

    顾婵点头示意她听到了,转而向韩拓道:“要陈记的烤羊腿肉,谭婆的臊子面,还有和顺斋的桂花薯泥和牛肉馒头。我想吃你亲自买的,别人买的我不要。”

    除了桂花薯泥是她自己嘴馋真的爱吃的,其他都是挑着牛羊肉和面食,最是经饿的食物。

    碧苓听了,忍不住道:“夫人一次吃这么多,能行吗?”

    顾婵先前害喜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自然不算。自从她不害喜后,罗婶子便将她饮食盯着很紧,吃多少,什么时候吃,都是有定量的,当然也不能饿着,但也不准超过,说是孩子需要的营养有定数,若是吃得太多,孩子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会有危险。

    所以,碧苓才会有此一问。

    “没事。”罗婶子答道,“这会儿多吃点,等生产的时候力气才足,老爷快去吧。”

    韩拓只好转身出门。

    可是当他把吃食一一买齐了,回到家中,那产房的门却是再也进不去了。

    罗婶子开门把东西接过,便挡着门口道:“老爷,你就听老身一句劝吧,这会子老爷在产房里也帮不上忙,兆头还不好,夫人见了老爷又爱撒娇,还是老爷不在的时候人比较坚强……”

    这些日子她住在这家,当然也了解小夫妻两个感情有多好,男人有多宠爱妻子,妻子就有多娇气。

    平时过日子,这是人家家里的情趣,是自由。到真刀真枪生孩子的时候,却全然不同,女人生孩子就像一脚踏进鬼门关,稍有不慎就一尸两命,这可不是能娇气的时候。

    “那你让她多吃点……”韩拓挠着头,嘴里念念叨叨地叮嘱着,昔日征战沙场的冷面王爷,此时倒比老太婆还啰嗦,“要是她真的疼得受不了了,想见我,可别拦着她……”

    幸好他虽免不了关心则乱,却还不是顽固到底,总算肯听人劝,终于答应在外面候着。

    门“砰”一声关了起来,韩拓就站在檐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门扉,他一动也不动,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这是根人形柱子。

    最后,还是林修看不下去,给自家王爷搬两个杌子过来,韩拓才算有个地方坐着。

    产房里,顾婵已经熬过了第一波阵痛,由碧苓碧落服侍着将韩拓买回来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后来罗婶子又让红桦和白桦两个力气大的,扶着顾婵在屋子里走动,说是如此这般也有助于生产。

    这会儿罗婶子就是产房里的太后,权力最大,谁都不会质疑她,谁都要听她的话。

    韩拓自然不知道屋里这番折腾。

    林修他们这些男人本来是不能进后院的,但是这会子丫鬟们都在产房里,王爷没人看顾,就由林修做代表进来,给韩拓端茶倒水。

    半夜里天空飘起雪花来,林修自动自觉去正房给韩拓取来一件貂绒大氅。

    只是……

    他从房门里出来时,往西厢檐廊底下一瞥,忽然觉得自家王爷怎么看怎么像顶风冒雪盼子来的望妻石……

    三个时辰一眨眼便过去。

    顾婵挨过一波又一波阵痛,痛感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五更的梆子声响起时,罗婶子探头在她下面看了看,又摸了摸,终于发话道:“可以生了。”

    红桦和白桦,立刻爬上床,按照之前罗婶子教过的,扯过床头系着的绸布带,一左一右绑在顾婵手腕上,这是为了给她借力使力用的。

    罗婶子坐在床尾,把顾婵双脚分开屈起,嘴上引导道:“夫人跟着我一呼一吸地用力,就像平时出恭不顺畅时那般用力法就对了。”

    孩子生出来,男的落地就是小世子,女的落地就是小郡主,却被收生婆形容成像出恭一般出出来。

    四个丫鬟听了,全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婵也觉得好笑,这一笑,人心里便轻松许多。

    可是,她人年轻,身体好,从小又养得金贵,饮食向来注重荤素搭配,还当真没试过出恭不顺畅是个什么滋味。

    这会儿却顾不得那许多,只能跟着罗婶子嘴上的节奏,一呼一吸地用起力来。

    说来也奇怪,孩子之前没少折腾人,真到了生产时竟然出奇的顺利,不过时就听罗婶子喊道:“夫人,再加把劲儿,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胜利在望,一产房人都欢欣鼓舞,顾婵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下面,她能感觉到身体被撑开,有东西一点一点的往外钻着。

    大概做母亲的人都格外坚强勇敢,整个生产过程里,顾婵既没叫也没哭,出奇的镇定冷静,与罗婶子配合得极好。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韩拓虽然坐在檐廊下面,肩膀头发上还是落了一层雪花。

    林修端着热茶从厨房回来时,正正好听到产房里“哇”地一声,传出婴孩响亮且中气十足的哭声来。

    他那已从望妻石化身为雪人的王爷殿下,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林修手中的托盘。

    “生了!璨璨生了!”韩拓兴奋道。

    “恭喜王……老爷,贺喜老爷。”

    林修一激动,差点说走了嘴,本来在家中到底如何称呼韩拓并不是个大问题,可自从罗婶子住进来之后,大家便要特别注意。

    韩拓喊完那一句,便站起来扒着门,从门缝里往里瞧。

    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顾婵将来坐月子也要在这西厢,所以门缝窗缝全都用细棉布堵得死死的,半点风都透不进去,当然更不可能豁着大口子让人能从中看到屋内情况。

    “罗婶子,开门。”韩拓喊道。

    “嗳,老爷别急啊,正给小少爷洗澡净身呢,收拾好了立刻抱给老爷看。”

    罗婶子扯着嗓门回话,她心里头也高兴着呢,按照多年的接生经验,生儿子的人家,事后打赏都比生闺女的人家多,这家老爷又是个财大气粗、出手不凡的,越想越觉得自己运气好,这一次赚得都超过平时十来年的总和了。

    “恭喜王爷,是小太子啊,这是吉兆。”林修附在韩拓耳边再道喜一次,玄甲卫中,李武成是第一大,他便是第二大,因此韩拓的密谋林修一清二楚,自然要顺势说个更吉利的话,新生的男孩子是小太子,也就等于预贺了韩拓大业得成,登上皇位。

    韩拓这会儿可想不到那么远,顾婵母子平安,别说生的是太子,就算生得是太监他也欢喜。

    他裂着嘴,傻笑到半截,忽听得屋内传出一声惊呼,然后便是顾婵撕心裂肺的喊声。

    那笑瞬间僵在脸上。

    “璨璨!璨璨!她怎么了?”他捶着门大喊。

    房内没人应答,入耳的依然只有顾婵痛苦不堪的叫声。

    韩拓听得肝胆俱裂。

    虽然没人问过他孩子和大人保哪个的问题,但韩拓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要是用孩子换顾婵,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他也不换。

    思及此,韩拓一秒也等不得,抬起脚来,使足全力踹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