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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漫长,坐在太和殿角落中的姜静云,想起前一天晚上和姜思榕的谈判。他命人送来了一品诰命夫人的青黛色朝服,难以想象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刻,他还能找来这样簇新精致,没有一丝偷工减料的衣服。
随着衣服一起送过来的还有配套的头饰,朝珠和腰带鞋子,几乎从里到外都准备好了,可见姜思榕之细心,只是这样的殷勤安排并没有起作用,姜静云并没有接受。是以姜思榕退了一步,只有姜静云肯去参加登基大典,亲眼看着他被加封为大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品丞相。
说实话,对于楚萧如何志得意满地登上皇位这个过程,姜静云并不感兴趣,她固执地认为早晚有一天楚阳会回到这里,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如今在太和殿上演的这一幕只是闹剧罢了。
可是若是今天不来,姜思榕便会不开心,他寻了心腹侍卫前来守住姜静云几人的住所,并称如果姜静云执意撇清同他关系,那就是撕毁两人之前谈好的协议,那么他将收回给与她的自由和侍女。
折中的结果就是如今殿中这个角落里的位置,有着很好的视野,却不引人注意。平心而论,姜思榕的确是用尽了心思,只可惜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在如何努力都不过是在渐行渐远罢了。
很快大殿里便坐满了朝臣和他们的家眷,因为典礼的庄重和规矩,男人们只带了嫡妻来。司礼太监统领向着天空甩了三下长鞭,站在殿外成两列的太监随后放出手中的礼花,一身明黄朝服的楚萧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进大殿。登上位于高台上象征至高权利的黄金宝座。
礼仪规制在仓促间显然有些简单,但是这并不妨碍楚萧心意得偿的兴奋。瑛贵妃和煜王妃都坐在皇帝宝座的一旁的位置上,两人都穿了同样明黄色的朝服,只不过瑛贵妃的是皇太后的规制,而煜王妃则是皇后的规制。
楚萧走进高台,看到母妃和自己的王妃,微笑着示意点头。随即目光落在那个他梦寐以求的黄金宝座上。终于要美梦成真了。楚萧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坐下接受群臣朝拜之时,突然从殿外传来一个声音。
“且慢!”
这一声厉喝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目光从楚萧身上转移到殿外。这样的变化让楚萧十分不满,他提高声音问道:“是谁在殿外喧哗?”
门口走进来一行人,头一个是上官皇后,她今日盛装而来。皇后的朝服和煜王妃一模一样,一殿中有两位“皇后”。这让本来庄重华贵的皇后朝服变得有些滑稽。不仅如此,她梳洗最为正式的凌云发髻,上面带着黄金打造的凤冠,凤凰口中衔着的东珠串成一条垂在额间。挡住了之前撞柱的伤口。皇后的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生命造就的光芒。疯狂而让人不安。
后面跟着的是青荷姑姑,姜静云心中一惊。险些站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强忍着冲动,看着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进大殿,在楚萧不远处停下脚步。
上官皇后冷笑着说道:“还好赶得及,如今新皇登基,怎么也不派人知会本宫一声,这么重要的场面没有本宫怎么能行呢?”
“谁让你进来的?”瑛贵妃惊怒起身,毫不客气地问道。
楚萧回头看了一眼母妃,他没想到会有此变故,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禁对瑛贵妃有些不满,只听说上官氏命不久矣,奄奄一息在凤仪殿等死,怎么突然就跟没事儿人一般跑来捣乱了?只是这时候却顾不上问罪,先稳住她才是。
想到这里,楚萧放缓了脸色,一边对左右吩咐道:“快为太后看座。”,一边对上官皇后说道:“听说您身体还需将养,不宜劳动,这才怕扰了您清净。”
上官皇后脸色嘲讽之意更浓,“太后?本宫可没有这个福分当煜王这一声称呼。”
楚萧握紧拳头,脸色一僵,强笑着说道:“您这是说哪里的话,从前您就是皇后,如今自然就是太后,朕自当孝敬长辈,加封称号,至于那些闲言碎语,您不必放在心上。”
楚萧提起的“闲言碎语”让上官皇后脸色铁青,那日在场的几位重臣也都神色各异地交换着眼神。上官皇后胸口起伏不已,半晌方压制住内心的怒气,扭头说道:“青荷,你去外头将本宫备下的贺礼取来。”
青荷闻言身子一震,却没有像以往一般立即就去,而是低声道:“皇后娘娘……”
上官皇后眼光凌厉起来,声音虽低却也严厉非常,“还不快去?难道连你也不听本宫的吩咐了么?”
青荷无奈,深深地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上官皇后,她已经转过头看着前方,瘦削的背影挺得极直,青荷眼眶一热,再不敢多看,扭头向殿外走去。
姜静云离得远,虽然看得清一切,却听不见青荷和上官皇后的对话。只是见青荷领命而去,路过自己座位这片时候,还看得见她红红的眼睛,姜静云不禁心中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楚萧看着青荷离开,心生疑惑问道:“贺礼?您这是……”
上官皇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看向楚萧说道:“本宫从来都不是没有礼数之人,既然来了,自然备了厚礼恭贺。”
楚萧心中觉得蹊跷,不自然地笑着说道:“您来了就是给朕莫大的面子,还费心准备什么贺礼……”
瑛贵妃也不相信皇后有如此好心,起身走上前来,等着看青荷拿回什么样的贺礼。上官皇后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只是本宫这份贺礼送上之前,还有一个疑惑需要煜王和贵妃解答。一无诏书二无见证者。只凭贵妃一句话便要煜王继承大统,难道众卿就没有人觉得不妥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上官皇后宽大的袖摆一甩,骤然转身看向殿中众人,凌厉的目光无人敢与之对视,唯有几个同样对煜王登基不满的臣子依旧抬着头,若有所思地互相看着彼此。
楚萧的涵养已经到了尽头。他就知道上官皇后不会这么好心带着伤来“恭贺”他登基。这不又开始旧事重提了,偏生这事还真是他的软肋,如此当中质问无疑是打了他的脸。瑛贵妃已经叫左右侍从过来拉人,殿上一时剑拔弩张。
姜静云身边不远处一个身着文臣官服的白面男子突然站了起来,疾步走出座位来到殿中空地上朗声道:“臣谏议大夫魏同,方才太后所言臣有疑惑。还请煜王殿下为臣等解疑。”
此言一出惊起千层浪,楚萧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看着下面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谏臣,心中起了杀意,厉声道:“魏卿这是何意,难道是在质问朕么?”
魏同当即拜倒。口中却毫不放松地说道:“臣不敢,只是事关重大,若是殿下不能服众。那大晋根基动摇,天下万民危矣。”
楚萧眼中冒出火来。再也顾不得维持清明大度的形象,“魏同,你罔顾臣子之道,欺君罔上,如果在说一句,朕立时便将你拖出朱雀门斩首!”
众臣子俱是一惊,姜静云看着跪在殿中的魏同,心里沉重极了,情形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臣只求为大晋鞠躬尽瘁,何惧死亡?请殿下给臣子们,给天下万民一个解释!”
魏同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口,声音平静镇定,楚萧眼皮一跳,冷笑一声说道:“殿前侍卫听旨,魏同大逆不道罔顾君上,拖出朱雀门斩首示众,魏家一干人等男子砍头,女子没入教坊司为官妓!还有哪个有问题么?”
只听殿中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惩罚是极重的了,魏家世代为谏臣,以直言不讳著称,不过一句话落得此下场,难免叫人心生唏嘘。
上官皇后突然大笑起来,高声叫道:“你这样的不忠不孝之辈若是坐上了这把椅子,只怕先帝爷死不瞑目!”
话音未落,上官皇后突然向瑛贵妃方向抛出一物,落地突然窜出一大团火焰,因为今日大典,瑛贵妃所穿太后朝服极为繁复,拖地的裙裾一下子被没入火中,火苗顺着明黄色的裙子一路上行,吓得她一声尖叫慌忙后退,却被过长的裙子绊倒在地,一时间花容失色,惨叫连连。
煜王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忙招呼侍从去救人。这边上官皇后脸色带着笑意,回头看了一眼殿中众人,将身上衣服一扯,顿时浑身冒起火来!她随后扑向正背对着自己在招呼救人的楚萧,紧紧抱住他滚落在地上。
殿中人俱是大惊,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姜静云此时再也无法保持安静,霍然起立就想冲上前去查看。正在此时,突然背后一人拉住她的手臂,力气极大,拖着她向殿外跑去。
姜静云又惊又怒,抬眼开去却是慕容忧不知道何时来了殿中,此时正抓着自己向外奔跑。殿中已经乱作一团,许多女眷都在连连尖叫,更有靠近门口的都在向外逃出,慕容忧这番举动也倒不甚显眼,只是姜静云满心都是浑身火焰的上官皇后,只想去看个究竟,却无法挣脱慕容忧,跟着他跑出去一大段路方才见他停住,此时已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做什么?”
面对姜静云的质问,慕容忧却是一脸平静,看了一眼太和殿方向并无人追过来,这才开口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让我将你带出大殿,借着混乱出宫寻太子殿下。”
姜静云愣住了,脸色有些复杂,“这一切都是皇后谋划的?这么说她早已抱了必死之心?”
慕容忧点头道:“皇后的伤势不轻,若是卧床休养恐怕也得一年半载才能有起色,可是宫中这情形……皇后娘娘觉得与其坐等成为人家的案上鱼肉,不如趁机一搏,赢得先机。”
这先机却是为了她,姜静云心中一阵不安,慕容忧却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思考,又说道:“走吧,此时大家都在熙和殿内等着,这场混乱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得抓紧了出宫才是。”
姜静云知道他说的是正理,现在也不是无谓悲伤作态的时候,于是默默点了点头,跟着慕容忧一起到了熙和殿中。红樱茑萝,纤云弄月她们果然已经在了,出乎姜静云意料的是,青荷姑姑居然也在。
“慕容大人应该都跟你说了前因后果了?”青荷姑姑眼圈通红,神色却依然镇定,已无方才殿上离开时的惶然。
姜静云点点头,上前不由自主地抱住她,良久没有说话。青荷一愣,随即伸手安慰似地拍了拍姜静云的后背,柔声道:“好了,这是皇后娘娘的决定,娘娘说了,若是太子殿下还活着,那她便不能让煜王就这样登基,若是太子殿下真的没了,那她也不能放过那群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她是那样一个刚烈的人,这往后的日子半死不活的熬着,倒不如拼上一拼,也好过受人欺凌。”
姜静云松开青荷,心里实在难受,不由说道:“可是没想到她会选择那样一种方式,若是太子知道了,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青荷神色一黯,却强自忍住了没有落泪,只是伸手替姜静云拢了拢头发说道:“只要太子归来登上皇位,那皇后娘娘就能心愿得偿了,你还有很大的难关要过,青荷不能陪你一起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珍重。”
姜静云一惊,抓住青荷的手,急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宫?为什么?”
青荷摇摇头,仍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不知道如何了,即便是……去了,我也总要留下来为她善后,不能留她一个孤零零地在这晋宫中,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能得以保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