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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甲箭比普通羽箭略长,箭尖呈黑蓝色,冷森森的令人想起某种动物的牙。[燃^文^书库][www].[774][buy].[com]牛铁柱在路上抽出一支掂了掂,感觉到此箭远比自己平常用的箭沉重。将箭插回箭壶之前,他发现所有箭杆都用油浸过,又韧又滑。箭头为四棱型,每条棱两侧都刻有极深的沟槽。
牛铁柱策马跑到敌楼下,招呼自己的下属用绳索将弓和箭吊了上去。然后他将战马交给了城下休息的士兵,自己顺着绳索爬回了敌楼。他是亲兵队正,不想逃避自己的职责。另外,他想站在主将身边,亲手给自己的好兄弟钱小六报仇。
鱼梁道距离城头只有半人高了,来自城墙上的反击力度更大。接连几批曹军士卒扛着沙包跑上前,都被城头的长矛刺翻在地上。荀攸见状,在远处晃动了战旗,将筑路者全部撤了回去。随着呜咽的号角声,城下的盾樯慢慢向鱼梁道两侧挪动。新的一伙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快速跑上前,替下了一直与城头守军对射的弓箭手。
高顺用手指勾了勾三石大弓的弓弦,试了试它的力道。刘铭接过另外一把,深吸口气倒也拉得开。
“不用帮忙?”梁萧在一旁低声说着。
刘铭摇头笑笑,“好不容易才真刀真、枪打一场恶仗,我可不想刀枪血火里出来之后,我还是一个不知道乱世残忍的公子。看荀攸用兵固然很是不错,可是不爱惜普通士卒,出身世家的公子若是都这副做派,我宁愿跟高顺一样。”
梁萧得到答复之后,也闭嘴不言,只是暗中保护着刘铭。
敌军开始进攻了,弓箭手们射出的羽箭令天空一暗。随着气流被撕破的呼啸声,刚刚搭起的防护墙上插满了白羽。黄的砂子,白色的米,从草袋的破洞中流出,瀑布般沿城墙溅落。
“举盾,举盾,蹲身,蹲身!”军官们的喊声此起彼伏。与人的呼喝声相伴,头顶的瓦片发出“啪啪”的碎裂声,身边的木柱发出“咄、咄”的撞击声。远处的城砖火星飞溅,摩擦声令人牙酸得难受。
有新兵因为将盾举得过高,手中的盾牌反而成了箭靶子。十几支长箭一齐射到了盾面上,木制的盾牌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冲击,刹那间四分五裂。盾下的士兵没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被天空中落下来的羽箭夺走了生命。血溪流般顺着城砖的缝隙四下蔓延,染红了同伴的衣服,也染红了人的眼睛。
顺着眼前盾牌的缝隙,高顺看见曹军的铁甲步卒开始移动。他调匀呼吸,将箭壶中的破甲箭抽出一支来,插到身边的粮袋上。敌军前进了十步,他抽出第二支箭,插到第一支箭的旁边。
刘铭有样学样,他自己的箭术虽高,可这三石弓不比他最趁手的两石弓,一支支箭保证精准才是最重要的。
城下的铁甲步兵踏着鼓声,走上了鱼梁道。满宠举着把巨盾,走在队伍最前方。由沙包堵出来的鱼梁大道不够平整,身穿重甲的人在上面很难走快。为了保证第一波攻击就取得战果,满宠刻意放缓脚步,等待身后的弟兄和自己一同走入冲锋距离。
来自城头的羽箭叮叮当当地砸在铁甲步兵的包铁盾牌上,没有任何收效。个别羽箭贴着盾牌的边缘射中了持盾者,却穿不透持盾者身上的重甲。这些重甲在曹操麾下一共才八百多副。每副铠甲的外侧都排列着密密麻麻的钢片,内侧衬着浸过油的厚牛皮。寻常羽箭在二十步之外射在甲面上,根本就是在给披甲者搔痒痒。
粮袋上的破甲箭慢慢插成了整齐的一排。八十步,高顺与刘铭对视一眼,都决定不再等。
刘铭俯身,拔出一支长箭,搭上弓臂,然后借着起身的瞬间发力,将三石弓拉了个全满。
他的眼睛、破甲箭尖头的寒光和远处的满宠连成了一条直线。刘铭不再呼吸,箭尖和弓臂也不再晃动。他的目光稳稳地咬住满宠,顺着对方头颅、脖颈、肩膀,上下逡巡。随着“嘣”地一声弦响,破甲重箭如闪电般冲出盾墙,直扑满宠。
与此同时,高顺的箭迟了一刹,也随之发出,箭风呼啸!
满宠手中的巨盾快速举了举,然后,整个人从鱼梁道上栽了下去。他没来得及挡住刘铭那支破甲箭。高顺清晰地看到那支破甲箭将满宠的护肩甲撞了个粉碎,然后他第二支箭击中了巨盾,把满宠整个人带离了地面。
“满将军!”铁甲步兵们惊呆了,他们没想到有人能射得这样准,这样疾。几个亲兵装束的人惊惶失措地爬下鱼梁道,去救护自家将军。其他士卒发了一声喊,居然在七十步之外开始了冲锋。
身穿四十多斤重的铁甲跑七十步,还指望能有体力爬过半人高的城墙,就连曹性这样自诩为有孔武有力者都没把握做到。下一刻,惊喜异常的曹性在沙包后大声喊了起来,“长矛准备,长矛准备。端平,杀!”
“杀!”三十几把长矛猛然从城头刺出,将扑上来却失去了灵活性的重甲步兵捅翻在城下。趁着敌军发楞的机会,毒龙般的矛尖迅速回撤,然后,又快速刺出去,刺向下一批重甲步兵的胸口。
“啊!”一个手臂扒上的城垛,却没来得及用力腾起身体的重甲步兵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他身后的袍泽毫不犹豫地踏上他的身体,将上半身探过城墙,挥刀,后背环首刀却扫了个空。矛杆长达两丈,守军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和矮墙保留足够的空间。贴着环首刀的刀光,长矛刺了回来。不偏不倚,刚好顶上进攻者的胸口。
“噗!”一股鲜血泉水般射出,染红城垛,然后喷向蔚蓝的天空,沿着战死者尸体倒下的方向画出一条凄美的弧线。
“噗!”无数支羽箭从半空中落下来,射中持矛者。敌我双方的血线交织在一起,落下城头,缤纷如雨。
“精米,十石!”遍身插满羽箭的长矛手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城头。弥留中,他唯一惦记的是刘铭的承诺。十石精米啊,够他一家吃整年。明年收了秋,卖了粮食就可以买头水牛。被马蹄践踏,野火焚烧过的土地依然肥沃,刨一刨,就是粮食。
“让弟兄们加把劲儿,先入城者,赏米八百斤!谷十石!”城墙外,荀攸挥动羽扇,下达了总攻命令。
无数面云梯抬过来,无数支羽箭射上来,无数名没有衣甲手握菜刀、木棒的士卒冲上来。
无数单纯的灵魂在血光中飞起,飞向碧蓝碧蓝,水一般纯净的长天。
曹军弓箭手的指挥者经验非常老到,在他的号令下,射上城头的羽箭节奏均匀,落点密集。每一波羽箭下来,都能给城头造成极大的杀伤。特别是对于战斗最激烈的鱼梁道附近,曹军的羽箭居然能斜向上方高升,然后于半空中拐出一道堪称完美的弧线,越过他们自己的弟兄,越过城墙,整整齐齐地砸向守军的头顶。
敌我双方的损失都堪称惨重。从双方的士卒正式发生接触到现在不过是数息之间的功夫,倒在鱼梁道上的尸体已经超过百具。而在正对鱼梁道的城墙上,守军也换了三波。刘铭不断把躲在敌楼中的将士派出去,又不断地看见弟兄们的尸体被抬进敌楼。
“娘的,我没机会布置陷阱!”刘铭在这种男儿战场上,浑然没了什么儒将的风采,喃喃地骂,恨不得将敌军弓箭手的指挥者拖出来,活活撕成两半。
“此人必定是曹操麾下将才!”高顺皱着眉头,对指挥曹军弓箭手的将领做出如是判断。
又一轮羽箭从半空中砸下,砸得城墙上碎石飞溅。在白羽升空那一瞬间,高顺看到树枝编造的盾墙后,有一面角旗晃了晃。
“在那!”高顺躬身,拉起第二支羽箭。瞄准角旗前的盾墙,射出。然后刘铭也随即发现,快速躬身,拉起他的第二支羽箭,与高顺的箭矢以同样的轨迹射出。重箭无风,第一支箭无声无息撞在盾墙上,将敌将面前的树枝盾撞飞出去。第二箭尾随而来,结结实实地射进被盾牌保护者的胸口。
高顺扔下三石弓,他没有力气把这样的强弓连开三次。事实上,也不需要他射第三次了。有身旁这个名不虚传的刘誉之,指挥弓箭手对城头进行压制的敌将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令旗脱手飞上半空,引得弓箭手们一片混乱。
“把油桶刺破,从城头推下去!”刘铭与高顺配合非常默契,趁着敌军羽箭间歇的刹那,大声命令。
长矛手同时前刺,将迫近城头的铁甲步卒逼开数尺。后排的士兵冲上来,两个人抬起一个装满菜油的木桶,用匕首胡乱捅上几刀,齐心协力将油桶砸向鱼梁道。
“骨碌碌”油桶顺着斜坡,快速下滚。撞翻数名铁甲步卒,将菜油洒得满道都是。几个快冲到城垛口的曹军破口大骂,脚下一不留神,又被洒了菜油的土袋子绊了一跤,滚地葫芦般顺着鱼梁道的边缘溜向了地面。
“再扔,多刺些洞!”刘铭不依不饶。
“第二批装满菜油的木桶被扔下城头,将鱼梁道上的铁甲步卒撞了个东倒西歪。愤怒的铁甲军挥刀猛剁,将木桶砍出一个个巨大的口子。明澈的菜油淌出,水一般地润湿铺建鱼梁道的泥沙。油香味扑鼻而来,诱得人直流口水。
血腥味被冲淡,空气中弥漫着菜油香。“闪开了!”在敌军惊愕的目光中,曹性用角弓挑着一支火箭冲出敌楼。一松手,他把火箭射到了鱼梁道上的铁甲步卒脚下。紧接着,二十多名老兵举着火箭冲出来,将鱼梁大道射成一条火龙。
正在前冲的铁甲步卒从来没遇到这么无耻的战术,乱哄哄地向后逃去。
“火上浇油!”刘铭连声大喝,更多油桶被刺破,滚下鱼梁道,追着铁甲兵的脚步,将烈火引到他们身上。
大火熊熊的燃烧着,火上浇油的成果远远超乎刘铭自己的想象,前世之中只不过是冷冷的几句话,说鱼梁大道能被火攻破除。可是这场景当真出现在刘铭眼前的时候,就是自己也忍不住心惊胆战,那一个个的火人惨叫着,无力的舞动着双手,却终究只能是徒劳。看着一个个曹军,身上带着火焰掉下城去,刘铭来不及伤感生命流逝,只感到了战争的残酷。
战斗瞬间停止。抬着云梯前冲的曹军惊诧地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精锐,全身装备造价过万钱的铁甲步卒在火海中翻滚挣扎。刚从主将阵亡打击下恢复过神智的弓箭手们张大了嘴巴,无法判断眼前接踵而来的灾难是恶魔还是事实。
城头上的守军也惊呆了,他们没想到烈火的杀伤力有这样厉害。靠近城墙的三百多名铁甲步卒只有队尾的十几人平安逃离,剩下的全部被卷入了火海。有人跌跌撞撞地跑到鱼梁道边,纵身滚落。沾满了菜油的铠甲却把火苗带到了鱼梁道下的油洼中,在那里引发了另一股烈焰。
还有三百多名幸运的铁甲步兵作为第二梯队,没有参加强攻。失去了主将,又目睹同伴惨死的他们丧失了勇气和理智,一个个靠着盾,柱着刀,站在鱼梁道尾端如泥塑木雕。无论身后催战的鼓声敲得多急,都没有人肯向前挪动半步。
“继续进攻,继续进攻,用沙土灭火!”一名骑着战马的金甲将军带着几十名侍卫冲到城下,用皮鞭将呆立的曹军将士抽醒。像刚刚从恶梦中醒来的曹军将士发出一声惨呼,乱哄哄向城墙涌去。
有抬着泥土的步卒从敌军本阵跑上前,试图用沙土扑灭鱼梁道上的烈火。但火势太大了,他们的行动一时半会儿收不到明显成效。金甲将军愤怒地在城墙下跑动着,直接给各个低级将领下达指令。在他的督促下,云梯又开始向前挪,人流又开始向前蠕动,盾墙后的弓箭手又开始向城头发射白羽。只是所有的动作节奏都缓了下来,喊杀声也不再如先前一样有力。
刘铭眼前一亮,抓起三石弓,把破甲箭再度搭上弓臂。长箭飞向金甲将军,然而他虽然能开三次弓,但毕竟力度准度还是有些偏差,战马跑动,箭矢擦着那人的脸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