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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城, 二人并肩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忽然,蓝忘机问道:“恶诅痕如何。”魏无羡道:“金凌当时埋得离好兄弟太近了, 沾了不少怨气,褪了一点, 还没全消。大抵得找全尸体,或者至少找到头颅才能想办法尽数消除了。不妨事。”“好兄弟”就是这位被五马分尸的仁兄了。因为不知他到底是谁,魏无羡便提议用“好兄弟”代称。蓝忘机听了之后,一语不发,但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这个称呼。当然,他自己是绝不使用这个词的。蓝忘机道:“一点是多少。”魏无羡比了一个距离道:“一点就是一点。怎么说, 要不要脱给你看。”蓝忘机眉头微动, 似乎真的担心他当街脱衣,淡声道:“回去再脱。”魏无羡哈哈一笑,转了个身倒退着走了两步。之前他为求尽早脱身,极力惹人嫌弃, 做了不少装疯卖傻丢人现眼之事, 此刻身份捅破,换个人想起这过往种种,定要羞愧得无地自容,只有魏无羡这种人脸皮素来极厚,依旧没事人样的。话说回来,换个人,稍微要点脸, 根本就做不出那些诸如夜半爬床钻被窝、硬要和人挤浴桶、化完妆问美不美的奇葩举止。他装作什么都不记得,蓝忘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两厢若无其事。今天还是自那之后第一次又开起了这样的玩笑。笑过了,魏无羡旋即正色:“含光君,你觉得,把好兄弟的手扔到莫家庄,让它去袭击你家小辈的,和把他的双腿缝上另一具尸体埋进墙壁里的,是不是同一批人?”虽然他从前和现在,心底都是直接喊蓝忘机的名,但前段日子天天喊他尊称,喊出了习惯。况且这个称呼由他喊出来,带着一种故作正经,莫名滑稽的味道,他在外边便继续半真半假这么叫了。蓝忘机道:“两批。”魏无羡道:“那什么所见略同。大费周章把腿缝到另外一具尸体上藏进墙里,明摆是不愿意让肢体被发现。既然如此,就不会故意抛出左手去袭击姑苏蓝氏的人,这样一定会引起注意和追查。一个费尽心思藏匿,一个却莽撞出手,生怕不被人发现,应该不是同一拨人。”话都被他说尽了,蓝忘机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但还是“嗯”了一声。魏无羡转回身子,边走边道:“藏腿的人知道清河聂氏有祭刀堂的传统,而抛左手的人了解姑苏蓝氏的动向,恐怕来路都不简单。秘密越来越多了。”蓝忘机道:“一步一步来。”魏无羡道:“你怎么认出我的?”蓝忘机道:“自己想。”他们你问一句我答一句,片刻不停,魏无羡本想出其不意诱蓝忘机脱口而出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结果仍是失败,也不气馁,话题跳得飞快:“我没来过栎阳,之前都是我找人打听事情的,这次我偷个懒,劳你去打听吧。不知含光君介不介意?”蓝忘机转身就走,魏无羡立即道:“且住。含光君,敢问你去向何方?”蓝忘机回头道:“找此地驻镇的仙门世家。”魏无羡揪着他的剑穗,把他往回拉:“找他们作甚。这是人家的地盘,他们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要么是解决不了,嫌丢脸捂着不说,要么死撑着不愿意让外人插手。尊贵的含光君,并非魏某人抹黑你,出来办事,你没我真的不行啊,你这样打听,若能问到什么那才是怪事。”这话说得口无遮拦了些,蓝忘机眼帘下的目光却是一片柔和,仍是低声道:“嗯。”魏无羡笑了:“嗯什么嗯啊,这样也嗯。”肚里却腹诽得欢:“只会说‘嗯’,果然还是闷!”蓝忘机道:“那要如何打听。”魏无羡指向一侧:“当然是去那里!他所指的,是一条宽阔的长街。街边两侧高高低低挂满招摇的幌子,飘着鲜红的巾子,亮眼极了。每一家店铺都门面大开,圆滚滚、黑乎乎的坛子从店内摆到店外,还有伙计捧着一托盘的小酒碗向行人拍胸自荐。烈烈酒香飘了满街,难怪魏无羡方才越走越慢,走到街口,就彻底走不动,还把他拖住了。魏无羡严肃地道:“这种地方的伙计一般都年轻机灵,手脚勤快,而且每日客多,人多口杂,附近流传的什么怪事,一定逃不过他们的耳目。”蓝忘机“嗯”的没有反对,但脸上已经写满了“你分明只是想喝酒了吧”。魏无羡假装看不懂他的脸,就这么拽着他的剑穗,两眼放金光地踏入酒家一条街。立刻就有五六名不同酒家的伙计围过来,热情一个比一个高涨:“尝尝吗?本地有名的何家酿!”“公子尝这个,只尝尝不要钱,喝得高兴了再来光顾小店生意。”“这个酒闻着不烈,下了肚劲儿可足!”“喝完你还能站着我跟你姓!”一听这句,魏无羡便道:“好!”接过那名伙计端着的酒碗,仰头喝尽了,笑吟吟地将空碗底露给他看,道:“跟我姓?”伙计竟然不怂,一昂头,气更壮:“我说的是喝完一坛!”魏无羡道:“那就给我——三坛。”那伙计大喜过望,冲回店去。魏无羡对蓝忘机道:“做生意嘛,先做生意,再讲别的。生意做了,口就好打开了。”蓝忘机掏钱付账。两人进了店,店中设有木桌木椅,供酒客歇息谈天。里面另一伙计看蓝忘机衣容气度,惊为天人,不敢怠慢,卯起劲儿来擦了好一阵桌椅板凳才敢指座。魏无羡脚边放着两坛,手里拿着一坛,同那伙计两句热络起来,便切入了正题,还是问此地异事。那伙计也是个话多的,搓手问:“什么样的怪事?”“鬼宅,荒坟,分尸,诸如此类。”伙计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哦……你们是干啥的?你跟他。”魏无羡道:“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伙计了然道:“那是。好猜,两位肯定也是那种飞来飞去腾云驾雾的什么世家的人吧。尤其是您旁边这位,一般人里我从没见过这么……这么……”魏无羡笑道:“这么标致的人儿。”伙计哈哈哈道:“您这话说的,这位公子要不乐意了。怪事是吧,有的。不过不是如今,是十年前的了。你朝这边走,出了城,再走个两三里,就能看见一座修得挺漂亮的宅子,不知道他家牌子还在不在,那个地方是常宅。”魏无羡道:“那宅子怎么了?”“灭门惨案哪!”伙计道:“您问怪事,我当然是捡着怪中之怪说。一家人全死光了,而且听说,都是被活活吓死的!”闻言,蓝忘机若有所思,似是想起了什么。魏无羡却没留意,道:“这一带有什么修仙世家驻镇吗?”能将一家数口|活活吓死,这是极残忍恐怖的厉鬼凶灵了。并非家家都像清河聂氏那样有不得已的苦衷,一般的修仙世家不会容忍自己的地界上出现这种东西。伙计道:“有的。怎么没有?”魏无羡道:“那他们当时是如何应对的?”“应对?“伙计把抹布甩上肩,也坐了下来,郑重其事地抖出了他憋了半天的包袱:“这位公子您知道,之前驻镇在栎阳的修仙世家,姓什么吗?就姓常。死的这家,就是他们家!人都死光了,还有谁来应对?”被灭门的常家,就是驻镇此地的修仙世家?!虽然魏无羡没听过什么栎阳常氏,这一定不是什么仙门望族,但一个家族被灭,绝对是非同小可骇人听闻的大事。他紧接着追问:“常家是怎么被灭门的?”伙计道:“我也是听说的哈。那个常家,有一天晚上,他们家那边忽然传来拍门的声音。”魏无羡:“拍门声?”“对!拍门拍得震天响。里面又是叫又是哭的,好像所有人都被关在里面出不来。这太怪了是不是?门闩是从里面闩的,你里面的人要出去,直接打开不就行了,拍门干啥?你拍门外面的人也没办法呀。再说门出不来,你不会翻墙?“外面的人心里头直犯嘀咕。这片人人都知道常家是本地了不起的家族,修仙的。他们家主,叫常萍吧好像,有一把剑能飞,让他站在上面飞!要是里面真出了什么事儿,连他家自己都摆不平,别的普通老百姓往上凑,这不是找死吗。所以也没谁搭梯子或者翻墙往里面望。就这样过了一晚上,里面的嚎啕声越来越小。第二天,太阳一出来,常家的大门,自己打开了。“整个房子,男男女女十几个主人,五十多个家仆,坐的坐、趴的趴,口吐胆水,全都被活活吓死了。”酒铺老板回头骂道:“你要死!不干活讲什么死死死的陈年旧事。”魏无羡道:“再来五坛。”蓝忘机付了十坛的钱,老板转个头就喜笑颜开,叮嘱伙计:“好好陪客人,不要到处乱跑!”魏无羡道:“你且说下去。”伙计没了后顾之忧,使出浑身解数,抑扬顿挫道:“自那之后,好一段时间,行人若是在常宅附近走夜路,晚上都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拍门声!“你想,他们这种腾云驾雾修仙打妖怪的,见多了鬼怪,竟然能全都被活活吓死,那得多吓人啊。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连下葬了还能听到拍棺声!虽说他们家主人常萍出门在外没回来,逃过一劫……”魏无羡道:“你不是说一家人全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