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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香港的报刊业……或者说是整个文化界都不景气,连周树人都承认这里是文化沙漠嘛。苏先生不要看现在报纸杂志发行和销售之间的利润很足,就觉得这一行可以捞钱,不是这么算的。比方讲你看我书店门口摆着几尺厚的报纸,实际上能卖出十分之一我就要酬神,剩下的都要送回发行方让他们回收。”
茶楼雅间里,陈秉忠向苏敬贤介绍如今香港报刊业的情况。
“仲有,报纸上写大报一天发行几万十万份?当然是假的啦!我估香港现在能有阅读水平的都未必够十万人,难道个个都会买报纸看呀?报社为了做宣传,经常玩赠报这一套,一赠就是几万份,为了宣传起来好看!”陈秉忠吸了口烟,摇头道,“苏先生,不是我要坏你心情,我太了解这一行的情况了,又或者十年后香港人文化水平提高,这一行会有进步,但绝对不是现在。”
苏敬贤扭了扭脖子,屋子里烟雾缭绕让他有些不适,打开窗户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忠叔,听你这么一讲,报刊业岂不是个个都蚀本?”
“话不是这么说。”陈秉忠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解释道,“文汇报和大公报创办历史悠久,又是爱国报纸,当然不会愁销量。去年横空出世的香港时报是国民党搞出来的,人家大部分销往台湾怕什么?像这种大报怎么样都不会蚀本,但是其他没背景的报纸就惨了,正经刊登新闻时事的报纸十个死九个,其他的就全靠刊登马(赛马)经、波(足球)经还有当红花旦歌女的花边新闻往上抬销量,严格来讲连报纸都算不上,不过这么做也能吸引眼球,谈不到蚀本,讲大把捞钱就绝对不可能。”
苏敬贤点了点头,知道陈秉忠所言并非夸大其词,他自重生以来之所以想到创办报刊,事实上也做过了解,只是没有陈秉忠了解的这么透彻。
毕竟在报刊业做过主编,分析行情的眼光还是有的。
不过陈秉忠到底是做惯了传统的新闻报纸,市面上现在的伶星小报在他看来或许不算报纸,却不知道后世纸媒衰落之前,这种参杂着娱乐新闻的报纸销量最为火爆。
现在陈秉忠越是踩低香港报刊业的状况,苏敬贤就越觉得其中大有商机,如果说现在香港的报刊业已经发达到如日中天的地步,苏敬贤肯定不会将心思放在上面,但是他深知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道理,看准了现在报刊业骤雨连连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所以才准备进去踩一脚,在报刊业赚取重生以来的第一桶金。
像现在这样做警察,苏敬贤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在苏敬贤重生前就加入了香港警队,苏敬贤也只好暂时呆在尖沙咀警署混混日子,不过他已经决定,一旦有了自己的生意立刻就从警队抽身而退。
1950年的香港黑白秩序混乱,远没到六十年代四大探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且不说一群国民党溃兵带着枪械流亡香港,单说香港目前大大小小几十个帮派字头也正值如日中天之际,随便一个字头就有上千人开工,利益分配不均抽生死签干掉警队的探长也不稀奇。
可以说在这个年代做一名香港警察,完全是高危职业,所以苏敬贤并不打算在警队呆太久,而是准备去生意场上博富贵。
战后的香港百废待兴,处处都是商机,不少商界巨子正是在这个时代一飞冲天。做警察?就算是做到后世四大探长的位置又能如何?廉政公署成立以后不是一样要跑路,难道要自己重活一世最终还要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
“苏先生?你觉得我哪里讲的不妥?”桌子对面,陈秉忠说完一番话后见苏敬贤久久没有开口,轻声发问。
苏敬贤回过神来,斟了杯茶后说道:“你讲的不错,现在香港的报刊行业的确不景气。不过我觉得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原因除了现在香港人文化水平低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新闻时事被几家大报社登过之后,其他小报只能拾人牙慧,几乎没有活路。所以我觉得想改变这种局面就一定要推陈出新,就好像那些刊登花旦歌女的小报一样,你觉得伶星小报算不上正经报纸,但现在也只有这种报纸才能够在几家大报社的夹缝中生存,资源背景做一份正经的时事新闻报,活该赔到底裤。”
陈秉忠叹了口气,苏敬贤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先入为主的就看轻了伶星小报,认为其没有文化底蕴,所以才难以接受罢了。
“苏先生也想搞一份这种小报?”陈秉忠见苏敬贤推崇伶星小报,试探着开口询问。
苏敬贤摇了摇头,对那种劣质的四开小报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既然要做,当然是做大点,市面上大报都是对开,我都想做一份对开大报打响招牌。”
虽然相识才短短一上午,谈吐间陈秉忠可不觉得苏敬贤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现在说的这番话不由得令陈秉忠微微皱眉。
现在这种环境下想做对开大报,难道这个后生仔当自己是胡政之(港版大公报创办人)吗?
“你觉得我讲大话?”苏敬贤显然发现了陈秉忠短暂的错愕,笑盈盈看了他一眼。
陈秉忠讪笑一声,犹豫道:“当然不是,不过现在这种环境……”
“环境是会变的。”苏敬贤见陈秉忠再次提到环境两个字,不由摇了摇头,出言打断道,“胡文虎做到现在东南亚华侨首富的位置,难道他就知道当年的环境一定适合做万金油生意乜?谨小慎微当然没问题,但是如果连搏一搏的胆量都,活该一世被几个蛋散黑脚虾虾霸霸。怎么样?有兴趣和我一起搅一搅报刊业这潭水?”
陈秉忠身体轻轻一震,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敬贤话已经点明,倒也不急着得到回复,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一副惬意摸样。
终于,在面前的茶盏已经没有热气蒸腾的时候,陈秉忠长出一口气,抬头望向苏敬贤自嘲道:“真是越老胆越小,难得苏先生看得起我,只要你不怕蚀本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敬贤笑了笑,身体往后伸了个懒腰:“蚀本不蚀本先放在一边,不过报刊创办初期的人工我开不到太高给你。主编还是你来做,一个月二百块,做得好再加喽。”
“不低。”陈秉忠点了点头,没有半点不满意的神色。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苏敬贤能找上门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有过办报的经验并且不用支付太多的酬劳,两百块相当于学津书店销量火爆时一个月的利润,而且有苏敬贤便衣的身份,不用给差佬交一分钱规费,相比之下他不过是换了一份工作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
见陈秉忠对薪水没有异议,苏敬贤点了点头:“好,我已经在元朗乡下买了一间厂房,制版和印刷设备你有建议?”
陈秉忠咽了口唾沫,愈发觉得这位新老板捉摸不透,连印刷工厂都没有搞就敢说出做对开大报这种话,难道真以为报刊业里有座金山等他去搬吗?
稳了稳心神,陈秉忠思忖片刻后说道:“如果是中文报纸,打字机可以用明快牌。至于制版印刷,现在最常用的印刷设备是美国货和rb货,区别不是很大,如果走水路会便宜很多,一整套花费应该不超过两万港纸。”
走水路就是走私的意思,陈秉忠说完这句话后看向苏敬贤,他知道作为警察的苏敬贤一定比他更清楚关于走私的门道。
苏敬贤揉了揉眉心,暗自盘算了一下后抬起头说道:“除去建厂房买设备的钱,我最多还能再拿两万块出来,顶不顶得住?”
陈秉忠点点头,解释道:“报刊业不烧钱,只要搞厂房和设备,其他支出主要就是主编、副编、写手、发行和记者这些人的人工,两万块正常运作应该能顶半年。”
正常运作是指收支平衡,如果一份报纸坚持半年还没有盈余的话,也自然就没有继续创办的必要了。
“好,今天就先聊到这里。”事情既然已经谈妥,苏敬贤也不打算在茶楼逗留,站起身来说道,“我抽时间搞厂房和印刷设备,这段时间你也不要闲着,帮手招人准备开工。”
陈秉忠见苏敬贤站起身来,也急忙起身相送,到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一下后开口道:“苏先生,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杀手锏?可不可以先透露少少让我心里有点底呀?”
苏敬贤笑笑,心知陈秉忠经过人生起伏后已经养成了谨慎的习惯,即便这个时候心中还是有所顾虑。
他低头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忠叔,就算蚀本也是我倒霉嘛,怕我不给你开薪水呀?”
陈秉忠见他取出烟来,从口袋掏出火柴点燃,递到苏敬贤面前。
苏敬贤借着火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后拍了拍陈秉忠的手背,笑道:“看在你帮老板点烟的份上,过两日我会把第一个月的薪水和一份计划书送到你的书店,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我的想法了。就这样,我有事走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