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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敬贤很清楚一个新闻热点不可能永远保持热度,所以当他现在看到陈秉忠递上来的报表,中港日报这两天的销量已经从十万跌到八万二,而且还有持续下跌趋势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也就是这个年代的人经见太少,如果放在互联网时代,这种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的新闻根本不会有人关注。
“苏先生,是不是现在就出手做武侠专栏,在报纸上连载那本大明英雄传?”陈秉忠对坐在他主编位置上的苏敬贤说道。
苏敬贤将手里的报表扔回桌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仲有一招未出手,不用急。虽然现在大家的视线逐渐从俄国拳王这件事上转移,但是这次事件的热度并没有完全消散,不如趁热打铁,做一次真正的武术大赛出来喽。”
和报馆其他被蒙在鼓里的工作人员不同,身为主编的陈秉忠一早就知道苏敬贤有这个打算,所以也不意外。
稍稍思索一下,陈秉忠言语间有些顾虑:“老板,香港不允许有公开比武,如果要搭拳台,只能按照之前报纸上写的,在澳门新花园搭建,我担心我现在的资金不够用。”
别看中港日报最近销量一路飙升,但其实并没有赚到多少,因为这次新闻热度持续的时间太短,就算是报纸日销超过十万份的火爆期也只有短短两天,再加上报纸制作的成本,以及要按照分发价格派给报纸佬、书摊这些渠道,最后一份售价一毛钱的报纸,中港报社最多只赚三到四分钱。
从创刊到现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中港日报盈余大概两万块左右,又给了俄国鬼佬一笔封口费,所以现在报社账面上的钱所剩无几。
“人要识变通!”听陈秉忠说道资金不足的问题,苏敬贤笑道,“你以为你老板真的发善心,我特意过海去澳门又请师傅又搭拳台,难道真的免费请大家看戏?当然是要买门票才准进场啦,一张门票二十块,报纸新闻做靓点,我担保一定爆满。”
“二十块?”陈秉忠脸色变了变,“我听说现在听梅老板一出戏,门票才十块,二十块是不是太高了?”
苏敬贤摇摇头,语气肯定道:“不高,舍得花钱过海看拳的人,怎么会心疼二十块的门票?不过别高兴太早,这笔钱我中港日报食不下的,而且容易落人口实,所以我准备把门票所有的收益都捐出去,用中港日报的名义做慈善。”
陈秉忠吸了口气,张嘴准备说话,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澳门新花园是全澳门最大的场地,可以容纳超过五千人,如果一张门票售价二十块,轻轻松松就可以捞过十万块港币,把这么一大笔钱全部捐出去,这得有多大的魄力?
1950年,九龙太子道一层千尺洋楼,市值也不过三万块左右。
陈秉忠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重重地跳了几下,他自问没有苏敬贤这样的魄力,但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正如苏敬贤所说,这么大一笔钱中港日报的确吃不下,似乎也只有把钱捐出去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这段时间中港日报出尽了风头,苏敬贤一手策划的俄国拳王事件让全港都将目光放在了中港日报上,但是过刚易折,更何况现在的中港日报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知道暗地里已经有多少人在盯着这块肥肉,仅靠苏敬贤便衣探员的身份根本护不住报馆,时间长了这份报纸势必难以长久发展。
做慈善,让中港日报占领道德的制高点,勉强算是让报社可以走得更远的方法。
陈秉忠点了根烟,坐在椅子上苦笑一声:“苏先生,你说的这么云淡风轻,是不是一早就做好了打算?”
“上次你讲到报社门口有江湖人来往,仲有军装警来询问销售情况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报纸做的再大,没有背景来撑,一样不长命的。”苏敬贤淡然开口道,“用十几万的门票钱搏一个慈善的好名声,至少短期内人敢打中港日报的主意,但是如果真的把钱全都入到自己口袋,恐怕那些还在试探的江湖人立刻就会扑上来,啃到我渣都不剩。”
如今香港各个管区泾渭分明,苏敬贤的便衣身份在尖沙咀还有点用,但是到了元朗,不止是江湖人不给他面子,就连本地警署的军装警见到他也只是表面上叫一声师兄,等到报社迈上正轨的时候,该收的规费一分钱都不会少。
“其实我也可以找一个大字头保平安……”陈秉忠沉吟片刻,有些犹豫的开口。
苏敬贤闻言笑了笑,从桌上抄起一支钢笔,在面前的稿纸上书写片刻,然后抬起头来。
“大字头?边个字头算大?不一样你打我我打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将写好的稿纸递到陈秉忠手里,苏敬贤开口说道,“!你认真听住,中港日报虽然是一份偏娱乐向的报纸,但绝对是正行生意,一切手续齐全仲交税给政府,如果连这样一家身家清白、客观中立的报纸都被人吓得要交保护费,是香港文化界的耻辱呀!”
陈秉忠手里捏着稿纸,听到苏敬贤这番义正言辞的话,定定地望住他,愣了半天才开口道:“如果不是老板你前两天还在用假新闻博眼球,我估我真的就被你唬到。”
苏敬贤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拍陈秉忠的肩膀:“刚才那番话和你手上的稿纸一起登在明天的报纸上,呢个叫办报理念,专门给外人看的。”
陈秉忠见苏敬贤准备离开,不由开口问了一句:“苏先生,你去哪里?”
“先找钟强谈一谈最近豪情夜生活专栏的广告问题,跟住过海去澳门。”苏敬贤走到办公室门口,头也不回道,“无端端损失十几万门票钱,去澳门看看有大商铺愿意出钱赞助今次的比武大赛。慈善要做,钱也要赚的嘛!”
1928年奥运会的赛场上,可口可乐饮料第一次出现了正式的商业赞助,二十二年后的今天,苏敬贤打算将这种商业赞助的方式发扬光大。
陈秉忠在苏敬贤离开办公室后这才将目光放在手中的稿纸上,苏敬贤所谓的拿出去给外人看的‘办报理念’就清清楚楚写在上面。
今日之中港日报,于善事,有引导维持之责任;于恶事,有监督纠正之责任。或赞扬,或痛斥,皆尽应尽之责,无丝毫成见于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