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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废柴们从来不觉得自己废，自我感觉一向良好。酒馆里气氛热烈，四个角上有超大的喇叭播放着摇滚乐。人人举着大啤酒杯猛灌，胡吃海塞。
铁皮棚子里光线昏暗，低矮又拥挤。艾虎进去时不得不缩着脖子，以免撞到横梁。酒客们随意拼桌，格局随时都在变化。桌面上钉着敲平的铁皮，这样更结实，抹起来也方便。虽然看起来肮脏又油腻，但酒客们从不在意。艾虎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刺激性味道。他在废土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经验告诉他，这味道是酒精、油烟以及体味的混合，而且混合了一点点杰特的气息。
杰特，废土上最刺激的毒品。自从提取技术传到东方，很快就在这片土地上流行开来。
艾虎环顾四周，发现三个人不怀好意。这事以前是系统在干，时常蹦出来提醒。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善意恶意到底是怎么判断的，系统把人染成红色，他就当恶意目标对待。陷入沙弗拉丝的幻境又清醒过来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理。
说到底，一切都靠感知。目光的细微挪移，眼皮不自然的眨动，表情的微妙变化，姿势调节……人其实无法掩藏自己的思想，嘴巴闭得再紧，也会被肢体语言出卖。但这需要惊人的情报搜集和分析能力。必须巨细无遗地记录对方的动作，然后在脑中播放以及分析，还要与记忆中肢体语言信号比对……所有这一切，需要高速录影机般的双眼、等同超级计算机的大脑、以及浩如烟海的知识储备。
从幻境中醒来，艾虎感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又上了一个台阶。一个鲜明的标志是：系统冒泡发言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他已经不太需要系统提醒，也不需要代劳。想做什么，直接控制身体去做就是。三维感知、灵觉分析什么的，已经不再需要“技能发动”之类的导语，就像看和听一样，这些已经成为身体的本能，自然而然。
只扫了一眼，他已经数出这简易棚子里共有一百二十七个人，其中九十六男、三十女。必须声明，艾虎的小学数学绝非体育老师教的。实在是因为站在柜台后面的店主——这家伙一脸胡渣，胸毛浓得能挡子弹，偏偏却梳着染成金黄的双马尾，扑了粉，口红涂得像染血。天知道他（她）到底算哪一边？
一百二十七人里面，有三个人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瞟过来。虽然其他人的目光偶尔也会晃到，尤其是玛丽安最为吸睛，但只有那三人——鬼鬼祟祟、心怀不轨。
这三人在外观上颇为一致。都是壮汉，茶色头发，留着浓厚的连鬓胡子。他们低声互相交谈着，看唇语应该是另外一种语言。就像在水里泡过一样，他们皮肤苍白，脸颊又过分潮红，他们肮脏的大外套底下有硬物凸起，想必藏着武器。艾虎对比了一下虚灵知识库里的消息，判断他们是一群来自南方的雇佣兵。
这些带着异族血统的佣兵的传统之一，就是接受潘氏家族的雇佣。南方军团毕竟是新长江共和国的正式武力，哪怕里面全是潘人美安插的人，想调动也必须走一遍手续。雇佣兵就简单多了。给钱就上，杀人放火全听雇主的。
这里地处东南，正好在潘人美的控制区域边缘。基于那几个人的态度，艾虎有理由认为他们不怀好意。但动机是什么？看出了我是赤龙军，准备拿我的人头去黄鹤城领赏？或者只是简单的见色起意，醉酒的同时，被玛丽安的美色弄昏了头？
“大约翰，你去占个座。最好能摆得下一整头牛，不然我就把烤全牛换成烤老鼠；玛丽安，你去跟那个管音乐的家伙说一声。这孙子要是再不换首歌，回头我就把他脑袋插到音箱里去，”艾虎给俩跟班派完任务，又说，“我去点菜，你们谁借我钱？”
明明经费都揣在你兜里，吝啬鬼！玛丽安和大约翰不约而同地一脸鄙视，转身就走。艾虎哈哈一笑，走向店主，尽量无视这位爷迷人的金发双马尾。
柜台和其他桌子一样油腻。他敲敲台面，示意生意来了，同时压低声音问：“认识那边三个大胡子吗？”
“是南方来的雇佣兵。他们几乎每天泡在我的酒馆里，”店主瞅了瞅艾虎胸前的激光步枪，“你要杀他，最好别在这解决。我的店可是城主大人罩着的，他的股份比我还多。”
“恐怕正好反过来，是他们想找我的麻烦。想要我的钱、或者拿我的人头换钱。”
店主耸耸肩，表示对这种恩怨情仇不感兴趣。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靠在柜台边的人说话了。他已聆听多时，终于决定开口。“他们是冲我来的，”他凑到艾虎身边，表情急切，“如果你帮我这一次，好心人，你一定会有回报的。”
艾虎瞥他一眼。此人衣衫褴褛、骨架子挺大，但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他两颊深深凹陷，颧骨在皮肤下高高顶起，肮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头发挡住半张脸，仿佛戴了顶烂泥做的头盔。他迅速扫了一眼远处的几个佣兵，低声对艾虎说：“杰特，”他加重音节，“你知道那东西一支卖多少钱。”
“来一头烤全牛，送到那边桌上。”
艾虎没有急于回答那个流浪汉，先点了菜，将几张钞票放在柜台上，然后转身走开。流浪汉露出失望的神情。但就在此时，他注意到艾虎背在身后的手冲自己勾了勾，立刻精神焕发，低调地保持着距离，跟随艾虎走向餐桌。
和烤全牛一起送上来的，还有满满一箱啤酒。小二胳膊极其粗壮，咣当将装酒的木箱丢在桌上，闷声闷气地说：“菜齐了，还要点什么？”
“下一头牛烤好了也送过来。”
艾虎丢了几张钞票打发掉小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和他记忆中的啤酒差距有点大，油腻腻的，也没什么泡沫。“这啤酒绝对是拿稻草酿的，”他对跟过来的流浪汉说，“而你想说什么？冲着你来的佣兵？为了杰特？如果你的消息跟这酒一样低劣，还是现在就走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