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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格里菲斯发那条消息的时候，其实他还什么都没做。叶若甫好好地躺在房里睡着大觉。隔着一堵墙和一层帐篷布，都能听见他鼾声如雷。
门口两个警卫在站岗。看见格里菲斯匆匆走来，他们犹豫了一下。照理说，叶若甫睡觉的时候，谁来都应该挡着。一切等老大睡醒了再说。但眼前这位“莱德参谋”在白河一战成名，眼下正是红得发烫的时候。不让他见老大，万一事后被记恨怎么办？再说了，老大未必不愿意见，此时可不能随便自作主张。
“是莱德参谋啊，”一个警卫尽量客气地跟格里菲斯打招呼，“急事？将军酒还没醒呢……”
其实这两个警卫也喝了不少，身上都带着酒气。但格里菲斯一句话就让他们醒了酒。“紧急军情，”他言辞冷厉，“就算拿冷水泼，也得让将军马上起来。”
当然不至于用冷水泼。大冷的天，这么搞容易着凉。一个比较精明的警卫出去拧了条湿毛巾。冰冷的水，刚在叶若甫脸上擦了一圈，这壮汉就醒了。
“什么事？”叶若甫皱眉瞪着警卫。要是下一句接不上什么让他觉得重要的事情，大约一个窝心脚就出去了。他的贴身警卫没少挨过踢，都战战兢兢地瞧着莱德，希望这个参谋说话靠谱些，别连累他们挨黑脚。
格里菲斯一句话就让屋里三个人的酒全醒了。“斥候报告，诺维茨基将军的登陆部队已经全灭，将军本人下落不明。”
“全灭？”叶若甫瞪眼的样子似乎有种“你是不是没睡醒”的含义在里头。“怎么可能全灭？”他用力在睡袋上一拍，“那可是三万人！三万精锐！不是三万头猪！就算是三万头猪，一个上午宰得完吗？”
“斥候回来了。他没有看到诺维茨基将军的部队，也没有看到海面上有船。据他说，海滩上一片漆黑，到处都是波波娃小姐的士兵。”
“全灭？全灭？”叶若甫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吩咐格里菲斯，“把斥候队长叫来，我要亲自问他。”
斥候队长一直在忐忑不安地待命。接到通传，他立刻赶到叶若甫的房子。之前对格里菲斯说过的话，车轱辘一样拿出来又过了一遍。叶若甫问得很细。什么时候到达港湾，海滩是什么样子，看见了多少人多少车……
有好几次，叶若甫把前面问过的问题又翻出来重新问一遍。这不是因为健忘，而是一种询问技巧。可怜的斥候队长满头大汗。幸好他所说都是真话。要是敢撒谎，一定被拆穿了。
终于，叶若甫完全相信了斥候队长带回来的情报。他现在也一脑门子都是汗了。“怎么办？要是没有人接应的话……”
要是没了诺维茨基的三万人，叶若甫守在军堡就是个坐以待毙的下场。铁砧的存在意义是铁锤决定的。铁锤都折了，铁砧还有什么用？立刻全军撤退！看他的神情，好像下一秒就会发布这样的命令。
这时格里菲斯微微一笑：“其实，不一定是全灭。或许他们遇到阻击，然后换了个登陆场？”
“喔！”
叶若甫和两个警卫都精神一振。格里菲斯的话就像听了会上瘾，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吸一口。这话对啊！叶若甫顿时拓宽了新思路：或许诺维茨基的军队没有全灭。而是遭遇阻击之后，判断那港湾并不适合强行登陆，所以调头北上，正在前往预定的第二港口。
接下来，格里菲斯侃侃而谈，每一句都是叶若甫最爱听的。“登陆不可能三万人一起上。比较稳妥的做法是先登陆一两千人，建立滩头阵地。控制了登陆场之后，向四面派出侦察搜索部队，确定安全才能让大部队展开登陆。我猜波波娃小姐的伏击部队一定是沉不住气。看见有人登陆就开火。先头一两千人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被消灭在滩头上很正常。”
“对，这话没错。”叶若甫连连点头。
“如果我在诺维茨基将军那个位置，花一两千人试探出对方的阻击强度很大，肯定换一个地方登陆。海岸线那么长，波波娃小姐的兵能守住每一处港湾吗？不能。所以何必强行攻下海滩呢？在敌人选定的战场作战，不是指挥者应有的选择。”
“然而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无线电通讯……”
叶若甫的顾虑也不是没道理。现在这世界，天上飞的卫星就算还没坏，地面站也早就没有了。近距离通讯可以靠小型无线网络，到了几百公里这个层面上，唯一可靠的手段只有地面中继式无线电网络。蒸汽城在各地都修建了电波基站，以接力的方式将消息向四面传递。军队出征，必备一台无线电通讯机。消息经过严格加密之后才发送。没有事先规定的解码体系，不可能破译。
所以说，没有收到诺维茨基发来的无线电通讯之前，一切都只能靠猜。斥候所见未必可靠。港湾那边到底发生了事情？格里菲斯的分析固然有理，但也只是无数可能中的一种而已。
“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马上撤退。利用后山的缆车，一夜应该能让部队全部下山。至于俘虏和辎重，”格里菲斯提到俘虏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他们或许只能留在山上了。”
“连夜逃跑……吗？”叶若甫脸上的肉抽搐了几下，“逃回蒸汽城？我怎么去见诺维茨基将军？怎么去见罗索科夫斯基将军？如果三万人真的覆灭在那个港湾，我还可以推说是判断到形势不利，为了保存实力而主动撤退。如果诺维茨基将军在北面选择了新的登陆场，而我没能完成吸引波波娃小姐主力的任务……”
眼下这局面，真不能怪叶若甫顾虑重重。如果像他说的那样，诺维茨基在北面登陆了，南下时却发现叶若甫已经逃跑，那后果绝对承担不起。枪毙是肯定的，会不会连累到老婆小孩，全看罗索科夫斯基当时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