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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也很乐意看见日本仔吔屎,最好是两败俱伤,与龙头船队一同吔屎。可他越听“秀才公”讲的多,就越觉得这些开龙船的外来者不简单。例如说,他们眼下所乘的这条船,其实只是一条留下来追击逃敌的高速子船,龙头船队另有许多条全长超过二十丈的双桅母船,甲板上一排又一排,布满又粗又壮的大肚腩重炮。
/单单一条子船,就能把倭寇鬼的黑安宅打得稀里哗啦,那么这种大只母船,又得厉害到什么程度?/
“秀才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母船的炮火威力,他并没有亲见。同样地,他也不知道龙头船队到底从何而来,对大齐来说是敌是友。至于穿锁子甲的水手会如何处置俘虏……“到时候,肯定是倭寇先被处置。我们就先看着,呵呵,见机行事便是。”
阿星可不喜欢这种莫名的自大。没有任何凭据的猜测,从来都不足信。他猛然注意到,倭寇俘虏虽然有被吓到失禁的,但却没有断手断脚的,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瘫在地上不愿动弹,但是只要被强逼的话,随时可以站立起来正常行走。/龙头船上的这些怪人,为什么单单只抓四肢健全的俘虏?难道,他们也和倭寇一样想抓奴工?/
没过多久,他就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当时,龙头船的水手已经搬空了倭寇黑船的所有舱室,然后在板屋里面浇油放火,砍断钩索任那具空壳飘走。熊熊燃烧的烈焰,照亮了龙头战船并不宽敞的甲板,以及成群结队矗立在船板之上,眼中满溢狂热的武装船员。
他们紧挨两侧舷墙站定,密密麻麻很可能有五十人之多。他们将黑晶战斧举至与眉平齐,默默地向心中的某位神祇行礼致意。这群人当中有发色金黄的,也有面孔扁平的,有个子特别高大的,也有筋肉极其结实的,但共同特点就是满脸戾气全身伤疤,与打渔耕地的平民比起来,就像是虎鲸与虾米。光是盯着这些人看,阿星的胳膊上就起了一排的鸡皮疙瘩。
然后,他就瞧见了那位最为凶悍、最为残暴,得到满船屠戮者衷心效忠的大人物。黑色的身形走出黑色的阴影,黑色的大氅翻起黑色的波浪,在摇曳灯火的照耀下,水手们纷纷低下高傲的头颅,在滚烫灼人的杀气中,俘虏们尽皆变得鸦雀无声。
那一定是战船船长。那个比暴雨狂狼还要瘆人的裹甲身影,唯有这个身份才能配得上。这位船长将近六尺身高,身披一件下摆极长的银色锁甲,手臂、肩膀、胸口全部装有黄灿灿的加强板,材质显然不是水手们的青铜,而是特立独行地使用了黄金。
在州城的富裕人家,金子一般都是用来打造手镯项链,或者细蚊仔们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而那些首饰上的图案,基本也都是松竹梅、莲花瓣或者鲤鱼跃龙门之类的吉祥物事。但是战船船长根本不屑这些东西,他一不刻花鸟鱼虫,二不雕水手们崇敬的羽蛇“奥丁”,印在金板上的模糊图形,细看之后居然是一张叠一张张的残缺面孔。那恐怖而又逼真的五官七窍,完全不像是手工琢磨而成,倒像是——倒像是从金板内部,挣扎着生长出来一样。
他的胡须用色泽各异的人发紧紧绑住,在下巴硬邦邦地突出一个结节;他的腰间挂满短刀匕首,没有任何两把样式相同,显然是历次劫掠所积累的战利品……这位战船船长,看着完全不似阳间活人,倒像是从阴间出来报仇的恶鬼,光是身上的那些零碎,就让阿星的肠胃一阵阵的翻涌,至于那副尊容,更是让他瞥了一眼之后立刻别过头去,手按小腹干呕出声:
一道扭曲、肿胀,仿佛死沙蚕般的粗长伤疤,将船长的脸孔倾斜着一分为二。苍白外翻的疤肉、好似蜈蚣一般的针脚,将五官从原本应在的位置粗鲁挤开;受害最深的鼻子,干脆只剩下一团半透明的红肿,外加两个不停蠕动的黑色小洞。
/到底是多残酷的战斗,才能把一个人毁成这样?到底是多么狠的角色,才能熬过如此重伤,继续站在众多凶蛮部下的头顶号令全船?/
阿星被恐惧紧紧地攥住了心脏。他没敢再正面观察战船船长,大只佬、“秀才公”的表现也差不多,全都有意识地别开了视线。至于那群倭寇俘虏,与他们三个中国人相比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差。
有几个倭寇不知道是真晕还是装晕,一看到战船船长出场,即刻翻白眼倒在了地上。另有几个倭寇盯着船长手里拖着的东西,直勾勾地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便如丧考妣似地哭嚎起来,逼得龙船水手使出斧柄剑鞘,对准他们的后脑勺上连砸带敲。
金光闪烁的战船船长,对这些遍体鳞伤的俘虏漠不关心。他用右手拽住一团黑乎乎像是猪羊的物事,径直穿过圆柱周边围拢的人群,然后把那只又大又笨、在甲板上拖曳出一条逶迤血痕的畜生,随手丢进了船首空地。“斯塔普!”他不屑地仰起下巴,高亢嘹亮的嗓音,震得阿星的双耳嗡嗡直响:
“塔次!!”
“塔次是日本话。意思是‘站起来’,”“秀才公”悄悄地摸到阿星手边,压低声音小声地介绍道:
“船主扔到空地上的,想来应该也是安宅船上抓来的俘虏……咦?咦?!那不是,那不是我那船——倭寇那船的船主么?!”
这位倒霉的假倭子,嘴巴大的能塞进去一只海螺号。看见同伴受到如此惊吓,阿星对那个浑身是血的倭寇头目,不由得生起了一丝兴趣,他连忙从盘腿而坐改成下蹲,同时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也把目光投向了船首空地,投向了那个正在慢慢起立,手上、腿上不断滴下血珠的受伤俘虏。
这个倭寇船长,大概有五尺五寸的身高,大腿、手臂的筋肉很是粗壮。他上身穿了一件又脏又破、已经看不出原色的交领单衣,下身则是只有一条兜裆布,暴露在外的黑毛腿,从上到下有着不下十条新伤旧疤。与中国人不同,他的长发只是用布条随便扎起,好像一把冲天的扫帚,一条黝黑眼罩紧绷绷地遮住右眼,愈发显得匪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