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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吊毛的当然不是！/
“朕不会在此止步。”高殷放平视线，努力控制住痉挛的喉部肌肉：
“朕不会，在此止步！”
他强迫自己张开嘴巴，把蓄积在肺叶中的空气大口挤出。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并且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年轻皇帝并不是为了震慑他人，而是为了说服自己。 /想想你是谁，/高殷用拳头狠狠顶住太阳穴，让愤怒好似沸油一般地流遍全身，/你不是没有胆气的猪猡懦夫，你是君临天下的大齐天子！不要让父皇失望，不要让父皇再一次地失望！/
“天子者，天之元嗣、道之嫡长！朕必将止天下之干戈，还万民以乐土！”
年轻皇帝狂野地举起战刀，如同立于悬崖的猛虎一般发出咆哮。他对准大袖就是“嗖嗖”两刀，把那两片又臭又脏的碍人衣料割掉，然后就像浮屠宝塔似地挺直腰板，大踏步地走向了御帐正门。
晚倍噩没有试图阻止他。厉鬼已经完全崩解，变成了一堆灰白不定的散碎絮沫，再也无法以闪电般的高速行动，悄无声息地把犬齿刺入受害者脖颈了。但是怨灵仍然没有散去，它们——应该说，她们——在空中须臾不停盘旋着，每隔几忽就会发出一阵瘆人啸叫，然后凶狠扑向倒地不起的一具具人体。
“喧嚣之波”无力地张开薄膜，在怨灵的猛攻下勉强自保。黄门宦官早就已经半死不活，只能任凭这群饥饿怪物掠食精气。就连以徐逵与四位刀剑备身，也早早地放弃了全部希望，他们不仅没有任何反抗企图，甚至还——/居然敢丢弃手中兵刃！/
“站起来！”高殷重重地一跺脚，太阳穴上的青筋根根跳动：
“摸摸自己裤裆，还有卵子的就站起来！”
他杀气腾腾地站在穹庐正中，就像战场上的显祖先帝似地破口大骂。尽管高殷完全没有模仿父亲的意思，可他说起这些脏话的时候，却自然的仿佛饮水呼吸一般。
“遵，遵旨……”
徐逵的声音细不可闻，然而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他把横刀重新抓到手上，侧过身子一次又一次地使劲，终于成功地以肘支地，将自己成功地抬高了半尺。“陛下，陛下请退避，”校侯颤抖着嘴唇，在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坚毅神情：
“臣必会，必会保护御驾，御——”
他许下了一个注定无法完成的诺言。高殷知道徐逵想做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情势就突然间发生了剧烈变化。御账内的怨灵突然间停止了飞旋，齐刷刷地把头，或者说头状烟雾转向了大齐天子这边。
她们沉默地停在空中，大概安静了有一个心跳的时间。然后，就仿佛一群找到食饵的利牙鲳那样，疯狂地涌向了大齐天子。
“恨！恨哪！”
“他把她们杀了！他把她们全杀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
一百个尖叫同时在高殷脑中响起，霎时间几乎要把他的意识撕成碎片。怨灵似乎把他当成了某种倾诉对象，恨不得把生前积累的怨恨一口气全倒出来。这是一种完全不考虑他人感受的情绪发泄，充斥着颠三倒四的词语、漫无目的的仇恨，以及让人无法不去关注的……恐惧。
是的，恐惧。这些怨灵虽然早已死去，但她们残留在世间的这点影子，仍在对多年前的那些可怕遭遇感到恐惧。恍惚之间，高殷似乎跟着那些婢女来到了王继勋家宅的地下室，与她们一起洗干剥净，躺在拘束架上面对颍镇节度使的森然利齿……
“你们的痛苦，朕知道了。”高殷缓缓放下月华刀，在众多怨灵的包围下，努力地挺直腰板。仆婢无论在哪个宅院工作，都会受到家法的严厉约束，但他们终究是人，活生生的人，绝不应当像猪羊那样，被某些自命不凡的真畜生当成食料活活屠宰。
“王继勋已死。汝等大仇得报。”年轻皇帝望着空中的一团团灰影，心跳渐渐变得平稳如常，纷乱的思绪也随之重归平静。他任凭怨灵靠近自己，不仅不动手驱赶，甚至毫无惧色地与之对视，严肃的目光如火般炽热：
“然天下依旧纷乱。百姓疾苦仍存！朕若是被贼逆篡位，像你们这样的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
有几只怨灵似乎听懂了高殷的话语，胆怯地退到了烟孔附近。但绝大部分怨灵仍旧沉迷在自怨自艾当中，反而变得更加起劲了。她们翻滚，她们俯冲，忽而仿佛水雾一般消散，忽而如同浓霾一般重聚，黑洞洞的眼中潜伏着无尽欲望：我们苦啊！众怨灵伸出不断变幻的朦胧手臂，渴望触碰到年轻皇帝生机勃勃的肉体，我们恨哪！让我们解脱吧，让我们赶快解脱——
“自私透顶！”高殷虎目一瞪，怒火毫不留情地烧向这些糊涂怨灵：
“只求得偿私愿，不顾父母家人！你们是想让大营彻底溃灭吗？你们是想让许蔡分崩离析吗？你们是想让姊妹亲朋，继续被昏官恶霸好像牛马一样欺凌吗？！”
不听，怨灵齐聚在高殷头顶，仿佛激流下的水车一般疯狂旋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们，让我们安宁让我们解脱，让我们解脱解脱解脱！
“能自救者，方可解脱。”大齐天子再一次地举起宝刀，双眸凝望璀璨刀刃。在这片光华之下，一切暗影都将荡然无存：
“厉鬼已放出爪牙，就在此帐之外！速去将之击灭，还众将士晴朗星空——钦此！”
一百八十九只怨灵同时停止飞旋，仰首望天发出刺耳高呼。一百八十九只怨灵同时冲破毡幕，如同矫健的鹰隼一般飞向浑浊夜空。冷风灌入残破御帐，激得遍地伤号呻吟阵阵，暗月洒下殷红血光，照亮大齐天子剧烈起伏的胸膛。
/危机渡过了。接下来，就是去找阴谋家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