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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情紧急,大先生只能提前敲响第三通鼓。苏然也被迫放弃原本的巡查工作,披着蓑衣匆忙赶回军主帐。咚、咚、咚、咚,鼓声缓慢却又充满压迫地响彻在营区,听上去就像巨兽沉重的心跳。
“大先生到!”
苏然猛掀开门帘,大声唱出义军首领的名号。狂风卷起一团雨雾,恶狠狠地甩向里面那片摇曳灯火,但苏掌书记任凭水滴砸到脸上,站在那里兀自不动。他是山字左边的一竖,衬托主峰的矮阜,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与大山一同昂首挺胸,在这浑浊的世上傲然而立。
披挂完毕的官兵冲出帐篷,在提灯照耀下排列成一个个钢铁方阵。大先生把带袖披风甩到身后,望着这些一路追随至此的弟兄,颌首赞许:
“好样的。出发!”
“喏”声连连,脚步阵阵,三个步队借助提灯照明,按照次序从北门、东门鱼贯而出。王建这一次负责留守,战功毫无意外地将由步兵包揽,如果死东西的规模仍然与之前等同,循义军估计辰时初就能结束战斗,拉着成堆的瓦片胜利凯旋。
苏然追随在大先生身后,心里满满的都是兴奋。然而,正当他憧憬着金灿灿赏钱的时候,前方却突然发生了意外。
异状发生在循义军刚刚越过胸墙,还没来得及走到内侧壕沟的时候。在朦朦胧胧的白雾当中,隐约闪现出一个暗色人影。他对循义军前卫的喊话毫不理会,就像是灌多辣水的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向着旗幡这边靠近。
军法白纸黑字地写着,两次答不上口令就视作敌人处理。担任前卫的,是常福庆队上的一什老兵,他们的什长一直问到第三次,这才举起自己的双手刀,带着一伍弟兄冲了上去——
也就是一眨眼功夫,五个老兵全都踉跄着退了回来。那个人影无声地冲出薄雾,就像烂泥似地“扑通”倒在地上,从始至终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
“……”大先生无声地使了个眼色,苏然立刻拔出百隐剑,火急火燎地就冲出了行军纵队。他半道上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等到了跟前一看,心脏顿时凉了大半截:
/这还能活?都成这幅稀烂模样了,这人还能活?/
死人头朝下趴在泥坑里,也就是眨个眼的工夫,就被雨水冲掉了三块皮肉。他胳膊上还残存有一块红布,代表着虎贲什长身份,很可能是循义军或者横冲军放在河边的哨兵头目。苏然不敢多留,咬紧下唇赶紧跑回大先生身边,成百上千的词句堵在喉咙,只差一点就要喷薄而出——
“各队原地展开!”义军首领拔出雁翎刀,在苏然开口之前就开始发号施令。他不会并且也没有时间听取汇报,因为事态又发生了变化,容不得去慢慢考虑对策:
庞大、模糊,每忽每秒都在改变轮廓的怪物已经在雾中现身,白色水汽被无数附肢搅合得宛如沸腾一般。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凶恶敌人,即将与凡人军队短兵相接。
什长、伍长们高声吆喝着口令,把弟兄们连忙带到胸墙后面,借助这些夯土堆的掩护做好防御准备。长枪横亘在雨帘之中,黑铁矛头随着兵子们的呼吸微微抖动,刀斧手们依着斧钺棍棒蹲下,试图在肉搏开始之前尽可能地保持体力。
苏然护着大先生,两人一起来到最高大的曲尺形土墙后面。大雨哗哗地浇上蓑衣,就像冷冰冰的鞭子不停猛抽,苏然情不自禁地连打两个冷战,鼻子也开始剧烈发痒。他很想停下来痛快地打上几个喷嚏,但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面蹦出来,第一只无定型怪物就已经冲出了雾气。
那东西就像是没人要的碎骨头烂树枝,用劣质皮胶胡乱粘起来的一样。地雷在大雨天就是摆设,一枚都没炸响,两道壕沟与拒马障碍显然也没起到应有的阻挡作用,有些木桩甚至加入其中,变成了附肢的外延部分。
苏然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堆破烂碾过泥地,“噼里啪啦”地撞上第一道胸墙。常福庆的一什步兵顿时爆发出一阵惨叫,鲜血就像涌泉似地泼洒到空中。他看的真真切切,怪物的动作非常缓慢,能够发挥的力量也不是很大,问题是这东西能毫无规律地同时挥动几十条附肢,一通王八拳打下来,除了千手观音之外任谁都得晕头转向。
如果弟兄们不是久经战阵,并且在大将军督促下日日操演,循义军即便能顶住怪物的这轮进攻,也得付出五成甚至六成的惨重伤亡。纪律已经刻进了弟兄们的骨髓,就算同袍在眼前脑浆崩裂脑袋,他们也不会尖叫着掉头逃跑,让其他什伍的侧翼暴露在外。只有互相扶持,才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只有守住阵地,才能夺得反击的机会,这就是义军的信念,同时也是弟兄们坚持至今的一贯做法。
一只、两只、三只,怪物们锲而不舍地撞向军阵,附肢发出呜呜的风声。它们没有任何铠甲防护,纯粹就是会动的垃圾堆,随便一刀就能稀里哗啦砍下来一堆零件。但这种损失只不过是牛九一毛,要想让怪物整个崩溃,鬼知道究竟需要砸上多少下。
凡人在挥舞兵器的同时,也在持续不断地承受着损失。木棍、骨头、铁片、瓦砾,每根附肢的成分都不一样,强度也是有着天差地别,但这些东西再弱也比皮肉要硬,谁要是被抽到没有铠甲防护的地方,轻则淤青肿胀,重则骨断筋折。运气不好眼睛中招的话,这辈子都得变成残疾。
一些特别长的附肢,甚至能从弟兄们的头顶甩到曲尺胸墙,苏然有好几次都不得不挥动百隐剑,把这些恶心东西“咔嚓”砍成两截。无定型怪物的真面目,他大致已经猜出来了,这肯定是方士用邪术搞的鬼,把河底以及河滩上的垃圾聚合起来,当作不用钱的炮灰拿来消耗官军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