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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车辚,马萧(十三)

作者:万变黄衣之主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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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真的很贴身。”玖月收起布帕,将那块由两个环节拼合而成、想来应该是披膊的铠甲部件从地上捡起,毫不忌讳地举到苏然眼前:

    “他们留了一部分筋腱,没有全部剥掉。我试过了,只要保持湿润,里面这层——嗯,这层软垫就能自动收缩舒张,配合穿戴着身形调整形状……你看,在外面这样敲一下就能启动。等调整完毕,筋腱自己就会停止动作。”

    “大先生啊……”苏然眼睁睁看着披膊粘上玖月肩膀,宛如第二层皮肤似地护住女孩上臂。“师兄有个叫黑熊的色目朋友,他那身钢板铠甲已然很贴身了,但是这个——玖月,其他部件也有吗?”

    “有,不少呢。”玖月笑吟吟地看着朋友,开玩笑地伸出手指,在苏然额头弹了一下:

    “我找到了护腕和护胫,还有一块前甲裙。完整胸背甲没找到,只有几块组件,头盔的话,现在只找到三颗装饰齿。”

    “头盔就算了。”苏然下意识地按住发髻,冷汗“嗖”地从背后冒出来。“土无伤脑袋长了一堆乱七八糟,头盔肯定沾得全是菌粉。我可不想变成傀儡,被他们带去地底刨坑。玖月你也别找了,太危险,绿肤民肯定也是因为害怕,这才不收头盔——”

    “放心,你不够笨,菌粉奈何不了的。”玖月笑得更开心了,两只小虎牙可爱地露在外面:

    “鹦鹉问过山精同伴,别说人了,菌粉连獠蛮、河童都控制不了,除非刚分裂出来、心窍还没灵通的幼体。牲口倒是能被寄生,猪、牛、羊、狗一个也跑不了,我猜,地狼的祖先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咱这位鸟伙计,我看是太闲了。”苏然咽口唾沫,无奈地抬头望向天空。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云彩后面出现了某种……某种扰动。“明明还得帮飞天舰导航,这可是正经差遣。算了,不说他。玖月,真要是办训谕,咱们另外找人穿甲壳展示吧,比如南监里的三只手。没必要的险,不冒最好。”

    “那可太便宜小偷了,等于给他长脸呢。来,看看这个。”玖月熟稔地按住战利品堆,从最底下取出略带弧度的黝黑甲板:

    “看看嘛,它又不咬人。哎,对了,乖~拿着,帮我扶住这边!背过去,对,背对太阳。看到了吧?”

    苏然的确是看到了。一次成功,完全不需玖月帮忙提示。在壳甲遍布棘突的表面,有许多刻意划出的装饰纹路,除了简单的点、划、圈,还能看到复杂的水波纹甚至兽面纹,画工早已脱离了涂鸦范畴,与河童部落的敬神誊图不相上下。土无伤可能是往里填了菌粉,也可能是涂抹了某种地底虫豸,让这些花纹隐隐约约发出蓝绿荧光,与刚才那副弓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很有意思吧?我就是看到这种甲片,才开始收集土无伤军械的。”玖月的话中带着得意,就像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模样:

    “找到的越多,感慨就越多。阿苏,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确实知道了。”苏然的喉咙仿佛遭灾一样干涩。他敛起笑容,脸色就像晕船一样难看,紧张、惊讶等负面情绪透出衣衫,吓得小田鼠连忙举爪捂耳:

    “玖月,大先生以前跟我讲过一些事情。他说,有些猿猴也会制造工具,南方雨林之地的猩猩,甚至能像聋哑人一样学会手语。但有一件事情他们从未做到,而这正是牲畜区别于凡人、獠蛮的本质。”

    “你的意思是,画画?”玖月扬起眉毛,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绘画、谱曲、舞蹈、雕塑、文字……”苏然舔舔上颚,尝到了酸楚与苦涩:

    “大先生把这些称作艺术,从技艺这个词来的。玖月,这块甲片可不得了,说明土无伤不仅知道美丑,而且学会了搞艺术创作。我这就回去写奏疏,和大先生一起写,你收集的东西也要做拓片,预防万一。我备两份,一份现在给皇帝,一份送去尚书省,就算我——”

    “行了!别说不吉利的!”玖月突兀地捂住好友嘴巴,闪亮的黑眼睛里透出认真:

    “等会儿你先说‘呸呸呸’,然后用手敲木头。这是鹦鹉听说的色目风俗,驱邪很管用。”

    “肯定不是马默德那边来的。他是转圈跳舞加唱经。”苏然咕哝着提起那个著名妖邪猎人,虽然嘴巴被女孩堵得严严实实,心里却是爽快不已:

    “好,那就这么定了。打完决战,我拜托大先生向皇上请个旨,带你上许州训谕去!”

    “说定。”玖月把甲板扣在胸前,然后轻快地弹了一下大拇指:

    “鹦鹉和雷叶应该也会过去,记得得多备几套碗筷。我在你那边待上仨俩月,向大先生好好学学,等学会了,回老家给乡亲也来一遍!”

    “对!到时候,我也跟你去华山!”苏然一激动,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年底,最多明年,独孤永业肯定能冲进弘农。玖月,等着双双把家还吧!”

    听了这句话,女孩双颊立刻飞上红晕,两只眼睛也笑成了弯弯月牙。她轻快地张开嘴唇,显然是打算来几句揶揄,然而,那些词句还没来及离开舌尖,女孩便“刷”地一下变了脸色。“小心!”她向后猛跳一步,右手飞快抓向甲壳弓筒:

    “东边天,危险!”

    苏然已经察觉到了威胁,比她更早。妖邪的恶臭砸进肩膀,就像碾盘压向脆弱的蚂蚁,他在重压与恐惧之下单膝跪倒,上下两排牙齿噼里啪啦疯狂敲击,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彼此撞成碎片。暑热迅速消失,寒冷冰渣代替鲜血,沿经脉冲向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视野由明转暗,眼前不断闪过光圈,焚骨炙髓般的剧痛先是穿透手脚,接着尖刀一般刺进脊椎,疼苦狂潮几乎令他当即昏厥……

    太虚伸出触手,缠住了名为苏然的不幸猎物。它便是幽境,他便是贪婪,此刻又找到了机会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