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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时候圣武士们都是坚毅可靠的队友,面对威胁绝不退缩。但当触及其宗教底线,对方以正义之名要你“牺牲”的时候,同样绝不退缩。
所有人都对圣武士投以愤怒或者憎恶的眼神,艾拉斯图深吸一口气,没有放弃转圜,“昆图修士,如果我承诺,在成功脱离此地后,会将法琪尔小姐带到米拉巴进行监禁居住,保证其不会再对北地造成伤害,这样你是否能接受?”
法琪尔无声冷笑,没有出言反对。她同样是守序阵营,却不像那个金属罐头一样死板,反正做出承诺的是艾拉斯图,离开这之后,她可不会束手待缚。但以她对宿敌的了解,已经知道圣武士的回答。
昆图方正的脸庞没有一丝动摇,直视艾拉斯图,“抱歉。”但他的眼神没有一点愧疚,反而因坚定信念而熊熊燃烧。
米拉巴城主压抑着情绪:“昆图修士!身为公正之主、正义之神的仆从,你就如此草率地判决所有人死刑吗?难道挽救不比毁灭高贵,救赎不比死亡崇高?”
“你说的没错,艾拉斯图阁下,比起毁灭,将邪恶导入正途是更加可贵的行为,但你看她!”圣武士和法琪尔对视,眼神迸射出激烈的火花,“这些抱着邪恶目的落入此境地的恶徒,有忏悔的念头吗?哪怕只有一点点救赎的可能性,我也会竭尽全力,但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任何善良的初衷吗!”
圣武士的质问掷地有声,即使数千个蛛兵与血肉石怪厮杀的音浪也无法将其淹没。
法琪尔看到艾拉斯图终于露出迷茫和无力,她握紧神徽,心想如果不能将暴政的真义广布大地,那至少要在回归我主之前,带走一个提尔的愚仆。
“我有。”
一个声音回应道,所有人惊讶地扭头,看到中年男人形象的变形怪虚弱地说。
骨碌费力地站起来,“我参与这场狂乱的闹剧,唯一的目的,就是救我的女儿。”
众人冷眼相待,即使是艾拉斯图也露出不以为然的烦躁,显然一个字都没信。
骨碌苦笑,对圣武士说:“昆图修士,我请求你为我举行‘审判忏赎’仪式。”
众人惊诧,法琪尔瞪大眼睛,“你活腻了?”
圣武士也露出讶异,肃然道:“你是认真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曾经在律法神殿以低级仆役的身份生活过三个月,我很清楚。这是身负重罪者向公正之主祈求赎罪的神圣仪式,负罪者必须完全自愿,且在审判过程中不能有一句谎言,否则就会被神圣的光焰吞噬。”
法琪尔怒气勃发:“不止如此!如果死在仪式中,你的灵魂将进入提尔的神国,接受永恒的烈焰之罚,直至泯灭。就算熬过了审判,最后的忏赎结果完全取决于审判者,他说什么是什么!”
骨碌沉重地点头,“我……知道。”
“哈!一个把撒谎和盗窃当成呼吸的变形怪,居然主动要求进行绝对诚实的审判,太可笑了!”法琪尔发出刺耳的笑声,眼中却全是怒火。
变形怪的脸上有无奈、忧虑,更多的是自嘲。他问圣武士,“可以吗?”
昆图抽出秘银长剑,擦去上面的黑油,站在变形怪面前,一剑刺入心口。剑锋穿破皮肤,慢慢深入,在心脏前停下。骨碌强忍剧痛,浑身颤抖。法琪尔看到他们来真的,又惊又怒,仿佛自己的信仰受到了冒犯。
昆图昂首挺胸,持剑之手不动不摇,神情与语调如同法官般威严:“受审者,说出你的姓名。”
骨碌额头渗出冷汗,“我生来无名,你可称呼我为抛锚者。”
当第一个问题回答完,圣武士身上发出薄薄的白色光芒。
“受审者,你身负何罪?”
“撒谎,诈骗,盗窃,间谍,背叛,谋杀……无法计数。”
圣武士光芒变亮。
“受审者,你心中可有良善留存?”
圣武士的话语出现回声。
骨碌露出苦涩的笑容,“有,我养育了一个女孩,薇娅,她是我偷来的。”
“我曾经以为薇娅是河流中的一块礁石,让我暂且歇息,但当我为她雕琢玩具,当我为她缝制衣服,当我为她盖上被子,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块礁石上永久性抛锚。”
“我在乎她,为此受雷伊斯、绿龙、蛇面挟制,在多个阵营之间跳转,一边明哲保身,一边将一个雇主出卖给另一个雇主。但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她,直到几天前在河岸营地雷伊斯的营帐附近看到薇娅。”
骨碌颤抖着,痛苦回忆道:“她就在那,小小的身子穿着破烂的衣衫,白皙的皮肤满是淤青和鞭痕,费力地拖着一只比她矮一点的水桶。”
“雷伊斯的营帐有魔法警报,而且蛇面也不允许我生事。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拖着水桶,摔倒,水流了一地,擦擦眼睛,接着她看到了我,把我当做路人,露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哀伤而纯真。”
“夜里,我缩在河岸,听着雷伊斯折磨薇娅。”变形怪咬牙切齿,“她的叫声如同受伤的小猫,一声比一声弱。后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她隐隐约约的哭泣,在呼唤爸爸,呼唤我。”
“那时候我终于知道,我在乎她,胜过自己,胜过一切!”
圣武士朗声质问:“你可愿因这仅有的良善而悔过?”
“我愿意,为了救她,我可以……放弃我自己!”
圣武士身上的光芒大涨,甚至吸引了远处血肉石怪的注意。变形怪说完那一番话,身上没有一点光焰燃起。
昆图双眼冒着白光,声如宏钟,“以提尔之名,我做出如下判决!变形怪抛锚者,在你余生之中,不可撒谎,不可伤人,不可贪婪,不可纵欲。你要以自己本来面目,弥补每一位受害者,承受他们做出的任何惩罚,即使是死刑。你要遵循提尔的教诲,恪守律法,至死不休。”
变形怪颤抖着,每一句话都无比艰涩:“只要薇娅脱离危险,得到安全,我接受一切审判与惩罚!”
昆图欣喜地宏声道:“良善之救赎!正义之昭显!我,公正之主的追随者,在此允诺,竭力拯救薇娅,我主见证!”
圣洁的光芒沿着昆图的手臂和长剑,灌入变形怪体内,长剑抽出,不带一丝血迹,甚至没有伤口,只在骨碌胸口留下一个天平烙印。
昆图说:“只要你的女儿与你心中良善尚存,烙印就不会消失,它将是你终生的监管。”
仪式结束,艾拉斯图和法琪尔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很难相信一个变形怪居然真心实意地成为一个利他主义的圣徒。法琪尔气到要爆炸,对提尔正义与救赎的肯定,就是啪啪打她的脸。
尽管疲惫,但是昆图意气风发,满面笑容,对艾拉斯图说:“拯救一位迷途的忏悔者胜过毁灭一打邪神信徒,请您恪守之前的诺言,监管法琪尔。现在,出发吧,我来开路。”说完他一马当先,朝着旋梯方向移动。
艾拉斯图笑着摇摇头,望向远方那个水晶躯体,对身边的仇眼修士说:“我们因为一个不顾一切拯救儿子的人而陷入绝境,现在又因为一个付出一切拯救女儿的人而得救。亲情才是费伦最神奇的魔法。”仇眼修士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向着左侧的旋梯移动,贴着弧形外缘。然而挡路的血肉石怪实在太多,蛛兵们在对抗中逐渐落入劣势。
艾拉斯图对仇眼说:“拜托你引开它们。”女武僧朝着场地中央疾跑,在血肉石怪的空隙中蹦跃,连续抛掷石块,将一大片血肉石怪引走。前路仍有数百石怪挡路,圣武士昆图在前开路,秘银长剑大开大合,艾拉斯图防守侧面,法琪尔在后方维持驱离光环。
当他们距离旋梯仅有一百尺远,萌生欣喜之时,地面剧烈震动。元初石怪发出低沉的吼声,凝立许久的舌头也开始抖动,仿佛垂死挣扎,要将咒魔甩下去。
一道巨大的裂隙拦住去路,且裂隙随着元初石怪颤动,每分每秒都在扩大,裂隙中黑色的油脂如同小溪一样奔涌。大量的石怪从中冒出,天顶碎石和石怪如雨坠落。
大家努力维持姿态不摔倒,但是众多石怪纷涌而来。
变形怪摔倒在地,掉进一条裂隙中,双手扒住才没坠落,而法琪尔踩着他的手掌往前走,骨碌绝望地看着自己脱离驱离光环的范围,身后一群血肉石怪甩着眼珠子向他快速蠕行。
一只有力的手掌拎住变形怪的脖颈,把他提了上来。本来快要走到旋梯边上的圣武士去而复返,他将变形怪拉在身后,“跟紧我!”
四五只血肉石怪,挡住前路,昆图大吼一声,长剑将黑色油泥斩开。
骨碌看到石怪像是被撕裂的蛞蝓一样,摊在地上,突然蠕动身躯,朝他喷出一股黑油。圣武士迅速伸出左臂替他挡住了黑油,干结的皮肤整片脱落,露出血淋淋的肌肉。
“不要停!继续走!”昆图大吼着,变形怪缩着身子亦步亦趋。
他看到石怪粘合在一起,像是一堵矮墙,圣武士劈砍不开,居然直接将左手伸进去,大吼一声撕开围墙。
距离旋梯还有八十尺,昆图左手的手指一根根掉落,像是薄脆的砂岩。
六十尺,昆图用右臂格挡溅射的黑油,始终将变形怪护在身后。
四十尺,昆图的右臂从肩膀断裂,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的两只手都没了,长剑落地。
骨碌看到圣武士跪倒,以为这个铁汉终于倒下了,谁知昆图用嘴咬住剑柄,再次站起来。
“继续走!”他的声音模糊不清,但是依然坚毅。他艰难咬着剑横斩开路。
又是一堵石怪矮墙,如同浪潮般涌来。
变形怪发现昆图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光芒闪耀。
“大胆地往前走,不要停。”
说完这句,昆图猛然加速,像是炮弹一样砸进血肉石怪之中,硬生生分开一条裂隙。变形怪颤抖着钻过去,忍不住回头看。圣武士陷在黑泥之中,舌头和下巴都已经变成石片,簌簌脱落,眼睛却盯着变形怪胸口。
骨碌鼻子酸涩,某种东西在胸膛回荡,这是从未有过的情感悸动,他摸着胸口的烙印,重重点了点头。昆图露出释然的笑容,双眼中的光芒闪了一闪,两闪,然后淹没在黑色泥怪中,永远消逝。
变形怪踉跄跑向法琪尔的背影。他听见艾拉斯图大喊:“仇眼,回来!快!”
余光一瞥,黑衣的女武僧几乎和泥怪们缠在一起,已经没有躲避的空间,几秒种后,也被吞掉了。
仅存的三人逃向旋梯,出路就在眼前,突然天顶落下一大团血肉石怪,正好挡住前路,四五十个黑色泥团滑落。
艾拉斯图、法琪尔、骨碌面露绝望。他们抬起头,想看看倒是什么原因阻断了生路。
只见天顶的圆形浮雕洞开,刚好把沾在上面的血肉石怪挤掉,通道中央,一个绿金交缠的华丽身影缓缓降落。
斯坦德路以直立的姿态飘落,双臂展开,组构机枢的黄金面具嵌合在胸口,面具后方是乙太晶石,以此为中心,黄铜构件向四肢与双翼延伸。他身着奇异精美的镂空战甲,朗声道:
“你们的救主,降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