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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皇上为补偿沈嘉玥,常常逗留在嘉仪殿,一时后宫风向全变,从前清冷的嘉仪殿如今倒成了贵地儿,门庭若市。沈嘉玥也不敢违背祖制,常常劝皇上移步它处,奈何皇上一意孤行,却愁坏了她,既喜又愁,加之天气燥热不思饮食,清瘦了不少。
沈嘉玥坐在梳妆台前,画娥眉,抿口脂,又在脸上略微涂了些胭脂。由着如花为自己绾发,带发饰,自己愣在那儿,发呆。
自己也不年轻了,二十了,看着铜镜前的这张脸,随着年纪逐渐褪去了青涩、褪去了幼稚,显出成熟和落落大方,再过几年,怕是要红颜老去,眼角添了皱纹,可是哪又有什么法子,人总是要老去的,世间从没有东西能让人永远年轻的呵。
沈嘉玥突然想起一句,嘟囔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1
如花听不清沈嘉玥在说什么,她生怕沈嘉玥不满,小心翼翼问道:“娘娘,在说什么?可是这发髻或是头饰不好?您说,奴婢帮您换。”
“啊?”沈嘉玥吓了一跳,片刻缓过神来,嘴边含着一抹笑,“没什么,”瞧着铜镜里的自己,梳了一个垂鬟,鬟上插着零零落落的头饰,甚为满意,道:“挺好的。”她可不是那些个只知绫罗绸缎、珠翠满头却不知旁人暗讽的女子。
如织进来,躬身一礼,“娘娘,妃撵已经备下,往凤朝宫晨昏定省的时辰也要到了,不知娘娘……”
从前的如梅、如菊双双考入了尚宫局,如梅在司膳司做了正八品掌膳,而如菊在司赞司做了正八品掌赞,沈嘉玥自然为他们高兴,恢复了她们的本名,送了不少东西给她们,让她们安心在尚宫局做事,又让之前挑的、已经调教好的安雪儿和林莲贴身伺候,为她们赐了名字。安雪儿唤作如织、林莲唤作锦织。
沈嘉玥瞧了瞧衣衫首饰,并未逾制,嗯一声,带着如花和如织,出西配殿,上了妃撵,浩浩荡荡的往凤朝宫而去。
至凤朝宫,众妃嫔已集聚凤朝殿,皇后还未出来,沈嘉玥急急赶了进去。入座尚不足一刻,皇后前呼后拥的出来了。
礼毕,只听得皇后说道:“本宫已经定了三日后回家省亲一日,这几日的宫务便劳烦惠妃和丽昭媛二位妹妹了。”又接:“再过几日便要九月了,入秋了,众位妹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还有众位公主的身子,几位母妃要当心着。太后娘娘说了,年前要大封六宫,若想要晋封,便做自己该做的事,明白吗?”
底下的妃嫔心思一个个的都活跃起来,仿佛自己便是那大封六宫的众妃嫔之一,皆起身行礼,“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浅浅一笑,声如娇莺,眼里满是笑意,可也就自己知道,没笑到心底,“什么教诲不教诲的,这也是大伙儿的好事。”眼神扫过众人,语气有些失落,“都起来吧。”
众妃嫔起身后敛衣入座,只听得柔选侍满头珠翠叮当作响,众人掩帕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丽昭媛慕容箬含款款起身,朝着皇后福身一礼,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要照顾宜巧公主,实在无法分身处理宫务,多谢皇后娘娘美意,臣妾恐有负皇恩,还请皇后娘娘另托他人。”
众妃嫔想不通,为何从前荣宠盛极一时的丽贵嫔,如今的丽昭媛会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深居简出起来,若不是每日的晨昏定省,大家早不知福柔殿还有一个丽昭媛了,如今让她处理宫务都推托,还是从前那个争强好胜,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慕容箬含吗?
皇后心血来潮,笑着问:“那你觉得谁合适?惠妃一人来处理宫务也不是不可,左不过就这么几天,只是如今皇上常常留在嘉仪殿,惠妃怕是有心也无力。而你不说别的,光昭媛这个位分也是足够了,且惠妃之下唯你最高,现下你说无法分身,那么要谁来处理宫务?”
这话一出口,众妃嫔齐刷刷看向沈嘉玥,嫉妒怨恨甚至杀了她的心都有,若是凌厉的眼神是把锋利刃,恐怕沈嘉玥要横死在这里了。
慕容箬含转念一想,道:“回皇后娘娘话,臣妾之下唯有慎贵姬,慎贵姬既是一宫主位,从前也是东宫侧妃,论资历非她莫属,但慎贵姬也要照顾宜安公主,想来也无法分身处理宫务。而慎贵姬之下便是文婕妤和清容华,清容华常伴太后娘娘,照顾太后娘娘,怎好再劳烦她处理宫务,文婕妤天资聪颖,故而臣妾以为文婕妤是不错的人选,应当能胜任此事。”
众妃嫔倒吸一口凉气,只瞧着许美淑和傅慧姗的脸色,暗自窃喜,宫里的日子过得太无趣,但总有人像戏子一样给大家上演一出好戏,不过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知道自己下一刻是不是成了戏子演戏给人看呢?
许美淑从来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且她本就与慕容箬含不睦,酸溜溜道:“哎呦,这话说着昭媛娘娘倒像是宜巧公主的生母似的,处处为宜巧公主着想,臣妾自愧不如。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昭媛娘娘果然心思独特,文婕妤天资聪颖,合二为一,真是不错啊。”抿一口碧螺春,又拨弄着银丝护甲,“好歹我也是一宫主位,又是东宫侧妃,敢情昭媛娘娘还知道啊,昭媛娘娘可有把臣妾放在眼里?”
“就凭你谋……”
沈嘉玥知道慕容箬含要说的话,截下话头,起身回禀,“臣妾以为越过慎贵姬让文婕妤处理宫务并不妥当,于理不合。不如此次先由慎贵姬打理,让文婕妤先学习起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慢悠悠喝着茶,既不反对也不应承,打量着底下的人,心思转过几许,半盏茶功夫后才慢条斯理道:“也罢,既然如此,传本宫懿旨:文婕妤在惠妃身边学习如何协理六宫。”顿一顿,又道:“文婕妤以后你在惠妃身边学着如何处理宫务吧,往后也好帮着本宫。”
傅慧姗倒得了个大便宜,欢喜着起身,“臣妾遵旨,多谢皇后娘娘。”
“跪安吧,慎贵姬留下,本宫随意做了些诗句,请妹妹品评一二。”
“是,臣妾告退。”众人行了告退礼,三三两两结伴出了凤朝殿。
沈嘉玥有些瞧不清后宫形势,总觉得此次的懿旨不太明白,按说这许氏摆明了是皇后身边的人,若是将协理之权给她,此番名正言顺,连太后、皇上都不会说什么的,毕竟是人家死对头慕容氏提出不要处理宫务的,那往后延,怎么着都该是许氏得这权了。而傅氏因着孩子也会和慕容氏绑在一起的,这一道懿旨反而让慕容氏她们得了便宜,还是个大便宜,虽说是学习,若没有让她协理的心思在,怎会让她学习呢?恐怕只要傅氏不犯事,年底的大封六宫定然有她的名字,然后名正言顺的成为协理之人,这几个月也够供她学习了。
皇后这是要抬举傅慧姗了?还是上头那两位要抬举她?沈嘉玥坐在妃撵上,想的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后宫真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整日猜度人心、克己复礼、尔虞我诈,一刻都停不了,停了恐怕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去时比来时快了一半,不知不觉就到了,停撵,下撵,只见嘉仪殿门口立着寒泷,便知皇上来了,会心一笑,缓缓过去,在廊下驻足,“皇上在里头?”
寒泷满脸笑意,讨好道:“娘娘总算来了,皇上等了不少时间了,正在里头呢,娘娘快进去吧。”
沈嘉玥点头,入内,只见一个湖蓝色背影,背手而立,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皇上这才转过身,虚扶一把,“快起来,快,去西配殿里换衣服,容女官已在那儿等了。”
沈嘉玥只觉奇怪,心下疑惑,却未曾说什么,只道:“是。”往西配殿而去。
一刻后,出来了一个小太监。沈嘉玥穿着太监服,实在膈应,又不舒服,奈何皇命难为,只好朝着皇上抱怨,“皇上,您让臣妾穿这个做什么?方才臣妾以为皇上得了什么好衣裳,巴巴儿的让臣妾换上,给您瞧,原是这个呀。”
皇上好没气地说:“瞧瞧你那出息样,就知道什么好衣裳,”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见殿内的宫人早已退下,放心的说:“朕知道朕负了你,连个好端端的回家省亲都弄得一塌糊涂,又急急召你回宫,朕想着带你出宫去,先去一趟沈府,再去街上逛逛,怎么样?”
沈嘉玥神色一闪,划过一丝欣喜,笑如一抹艳阳,“臣妾想去,只是这衣服……难道要这样上街?”
“当然不是,朕已经让寒泷去准备你从前东宫里的衣裳了,应该已经备下了,等到了沈府,你去换了衣裳再去逛街,只是…回来的时候还是要换这身太监服的。”
沈嘉玥一听也是高兴的,急急要出去,皇上却拉着她嘱咐了好一阵子,才让她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行至皇极殿,才坐马车驶向宫外。
皇上和沈嘉玥都以为没人知道他们的事,殊不知,这一幕早已落入别人眼中。
1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出自《宫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