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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裴云岚收工比较晚,正好和爹爹下班的时间差不多,她没去太仆寺门口而是在右掖门附近等爹爹。
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似乎认出了她,朝着她走了过来。裴云岚不明所以,但见他的表情还算和善,恭敬地行过礼静待下文。
“裴待诏吧,在下是太仆寺丞林勤顺。”
“林寺丞。”原来是爹爹的上司。
“内子和小女久闻裴待诏大名,一直想要见见裴待诏,不知裴待诏明日是否有空来家中用顿便饭?”
“当然有空了,这是在下的荣幸。”裴云岚笑着答应了。
“裴待诏爽快。”
和林寺丞客套完,父亲才出来。裴云岚把方才的邀请和父亲说了,裴父无奈地说,他一直在推脱,可还是让她碰上了。
“何必呢,应酬同僚上司也很重要的。再说了,吃顿饭而已嘛,家里还省得开火了。”
裴父还是觉得很抱歉,做父亲的还要麻烦女儿。次日,裴家父女提着礼品去了林府。林寺丞把晚宴安排得很丰盛,林夫人很热情又是个海量,灌了裴云岚不少的酒。林小姐也肖似其母,爽朗大方,问了不少关于作画的问题。
这种场合对裴云岚来说不算问题,裴父也第一次见识到了女儿还能这样游刃有余的与人交际。宾主尽欢,父女两个踏月归家。自此之后,裴云岚携父参加了太仆寺诸位长官的大小家宴,她甚至给每家的菜色评了星,而且酒量也再度见涨。
几乎隐形的裴家亲戚也突然冒了出来,桑葚应付得很好,她没给任何人开门,只让他们把名帖从门缝里塞进来。
“反正我年龄小,一个人守家不敢随便开门,他们也说不了什么。”
裴云岚表扬了桑葚,又猜到了这些人的用意。她请父亲邀请了这些裴家亲戚,在福香楼设宴招待他们。果然,他们闻风而来是为了借钱。每个人都在哭穷,每个人都把她看成了财神爷。
“借钱可以,立个字据吧。”
桑葚把准备好的纸笔拿了出来。
“字据?都是血浓于水的亲戚,何必呢?”
“是呀,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大侄女也太见外了。”
裴云霄心中鄙视这些人,裴云岚则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道。
“亲兄弟明算账,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立个字据我也安心。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们兄妹之间借钱也是要立字据的。”裴云霄很配合的演起戏来。
裴云岚摩挲着雪白的宣纸道:“各位不愿意,莫不是想借了不还,纯粹上我这儿打秋风来了?”
“咳咳,哪里哪里。”
“大侄女说笑了……”
裴父只是笑,默认了女儿的行为。居心不良的亲戚们碰了个软钉子,也明白了裴云岚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愣头青,实在是狡猾得很。
宫老板给她打了个五折,裴云岚倒是很抱歉地说以后不能再给他新画了。宫学吉不以为意,还说自己手头上的画已经升值了。
应付完这些人,徐观洲的请帖也来了。
裴云岚戴着黑色幞头,穿着墨绿色缺胯袍,站在船头欣赏着早春景色。巧的是徐观洲也穿了绿色系的浅碧色袍子,坐在小桌前给她温酒。
“今年好像比去年暖和些。”
“是吗?那,酒就不温了。”
裴云岚转过身来,看着酒瓶摇摇头:“还是喝热的好。”
她也坐了下来,拣了颗橘子剥了皮,掰的第一瓣先递给他。分着吃过橘子,酒也温好了,他才拿出香盒来。
“这是什么香?”
“返魂梅。”
“噢,听起来很仙风道骨。”
香丸上装饰着金箔,徐观洲告诉她要用隔火片将香丸与燃烧的香炭隔开,使香丸的气味徐缓散出,这样才会完全没有燥气。
“隔火片、香炭……徐公子好人做到底,再送我这些物件吧。”
“好啊。”
“我只要贵的,不要对的。”
徐观洲笑着应下了,裴云岚喝着酒又把橘皮丢进了酒炉子里,他起身洗手坐在琴案前开始弹琴。他低吟浅唱,似乎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听到。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裴云岚默默地听着,上次没听懂月出之后她便努力补习了诗经,不再需要徐观洲给她解释了。
原来,她的心情不需说他也知道。
裴云岚闭上了眼睛,她慢慢地饮着杯里的酒,直到眼中的潮汐退去她才重新睁开眼睛。她恢复如常,待他弹完又讨了样东西。
“我看,你该跟顾舍人换换外号了。”
“那不成,望津的琴比我好多了。”
“大名鼎鼎的洗墨公子赏我副墨宝吧。”
“写点什么好呢?”
裴云岚垂下眼睑,道:“就写《鹦鹉赋》吧。”
“那我再多送你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如何?”
裴云岚抬起头来拒绝了:“不成,鹦鹉太金贵了,我买不起鸟食。”
“确实,鹦鹉要娇养,望津小时候养死了好几只呢。”
酒炉子里的温水微微翻滚着,小船平缓地行于洛水上,洛阳城的杨柳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新叶,这个春天,的确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