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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薄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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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竞颜踉踉跄跄下了马,她想冲上去抱着阿娘。可身体好似灌了铅,双腿直发软,竟不能运气使用武功。宋允见状,飞身下马,揽过竞颜的身子,一招马踏飞燕略过众人头顶,踏过战士们的尸体,来到了皇后的身边。

    王熙玥的兰花金地锦缎凤袍已然被鲜血染成红色。

    “阿…阿娘…”竞颜把王熙玥抱在怀里,替她擦掉脸上的血,可娘亲的脑后,还是不停的流血,她无能为力。

    “我错了,阿娘…我回宫背书,您考我绣工,考我乐礼…好不好。”竞颜知道,阿娘没救了。她没有哭,阿娘从未在她面前哭过,她不能让阿娘难过。

    “清水,好好活着,要笑着活。”王熙玥紧握竞颜的手,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女儿无忧无虑地活着,别无他求。

    “照顾好你父王,告诉他,我对他从未有半分怨恨,更…更没有对不起…他…”

    竞颜感觉怀里母亲的身体逐渐僵硬失去温度,她身体颤抖着,死死咬住嘴唇。不能哭,阿娘一定还在看着她,要笑。

    “玥儿!”王启撕心裂肺地喊着,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你别过来!”竞颜抬头直直地盯着他,什么狗屁舅舅!逼宫造反,害死娘亲!现在又来惺惺作态,让人恶心。

    可是竞颜不知,王启此生心头挚爱,仅她娘亲一人。王熙玥五岁被接入丞相府,品行端正,举止娴雅。王启与之青梅竹马,可还是没能走进王熙玥的心里。在王熙玥的眼里,只有怀帝竞安远一人。尽管怀帝既无成事之计,又无点兵遣将之能,可她就是喜欢他的胸无城府。跟竞安远在一起,她不需要时时提防,处处留意。

    王熙玥出嫁时,王启大醉了三天,而后便娶了常氏常征将军的姐姐。自此,王启已有了篡位之心。他本想着成为九五至尊,再抱美人入怀。可他千算万算,“情”之一字却未算清。他的妹妹宁死也不愿接受他的心意,又掐准自己对她的承诺言出必行,以死换取那无能皇帝的十年太平!

    王启对上竞颜的眸子,好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如此一看,这女娃身上竟没有她娘亲的半分影子。明明该是个惫懒娇嗔的金枝玉叶,可这眼瞳中却有着让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的压迫感。

    “簿玉,送长公主回宫!”王启话音刚落,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从天而降。挡在竞颜身前宋允微愣,来人竟是那荟宝楼的“不语”姑娘?不,她竟然是男儿身!

    “传我令,陛下龙体抱恙,需在永安宫静养。陛下口谕,朝政大事悉数由本相待行处置。”王启没再攻城,他确实如约收兵,换了竞月百姓的太平。可怀帝就这样被他软禁在宫中,王启挟天子以令诸侯,竞氏再无实权。

    宋允如今的官职仅是统领禁卫军的中郎将,且不说常征的部下各个征战沙场,仅从数量上就败下阵来。此时段不是与王启交手之时,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长公主,请您不要再为难臣,更不要为难自己。”王启意味深长地看了竞颜一眼,“玥儿的后事,臣定会命人好好操办。长公主打小儿便是聪明之人,这竞氏的锦绣山河,陛下是用什么代价守住的,您也看到了,任你肆意妄为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王启上前抱起血泊中已失去温度的女人,带领着大军退出了长清宫门。此时秦三一也回来复命了。看到男身的“不语姑娘”,眼里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神色,而后一隐。

    宋允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女孩儿,竞颜的眼中哪还有什么光亮,死气沉沉的,了无生趣。

    “我送她回宫。”宋允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我怕是想拦也拦不住,宋公子请便。”薄玉笑盈盈地说。难怪每次在荟宝楼见他,总觉得眉宇间透着英气。

    “亥时书房等我。”宋允显然没有要听三一汇报的意思,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当下城楼外只余秦、薄二人,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小肆。”薄玉声音轻颤,小心翼翼地唤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秦三一其实不叫秦三一,叫秦肆。出生在阿福村,与薄玉是邻居。薄玉有个小妹,叫不语。五年前,阿福村被屠。屠村的不是别人,正是密谋造反的王启。阿福村挖出了金矿,为了有财力锻造兵器,王启带人屠了村。

    那天,是不语十二岁的生辰。秦肆跟薄玉去了县里给她买寿桃,回来时,村子一片狼藉。二人趴在屋后的草里,看见不语浑身是血。秦肆站了起来想冲进去救她,不语看到门帘后的他,留着泪无地声说着“快跑。”可秦肆依旧要去救她,薄玉抡起手边的铁锹,击晕了薄玉。外面的声响惊动了屋里行凶的人,薄玉顾不上那么多,背起秦肆就跑。阿福村的地形薄玉自然是比王启的人熟悉,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膝盖早已血肉模糊。秦肆醒来时,他们已经出了村。

    “那是你妹妹!”秦肆怒吼着。

    “你冷静点!”薄玉试图说服他,“我们救不了她!”

    “救不了就一起死!”秦肆的眼前全是不语血淋淋的样子。

    “小肆,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薄玉已经没有喊的力气了,这一路全是靠着意志力强撑着,膝盖还在汩汩地流血。

    “呵,不能?”秦肆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可你却眼睁睁看着你妹妹死在你的面前!”

    “小肆,你能不能理智点。”薄玉忍受不了秦肆这样的眼神,好像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薄玉,我好像根本不曾认识过真正的你。”秦肆的声音逐渐沉了下来,“你冷血得可怕。”

    “我冷血?”薄玉笑着嘲讽道。“你倒是真的未曾了解我的心意呢。秦肆,你心里可有过我。”

    秦肆被他的话震住,只觉得忽然之间什么都变了。村子没了,不语死了,薄玉,陌生了。

    “我喜欢你。”薄玉拖着腿走到秦肆身前,“秦肆,我喜欢你。”

    秦肆猛地推了他一下,薄玉本就没了力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让我觉得恶心。”秦肆只觉得荒谬至极,不再看他,扭头就走。

    薄玉没再叫住他,因为他听到远处有人正在赶来,是王启的人追上来了。死了也罢,死了秦肆也许偶尔还能想起他吧。看着秦肆的背影渐行渐远,薄玉沉沉地昏了过去。

    再后来,秦肆因“肆”字与“死”同音,改名三一,辗转进入了宋允创建的名为“煞”的暗杀组织,爬滚打成为了宋允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而薄玉也未死,因其雌雄莫辨的相貌,被王启免于一死,训练成了一名酒楼歌姬。薄玉为纪念死去的妹妹,也为了逃避现实,甘愿作女儿态,归依王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