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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溪市,老城区。
这一片区域,都是以前留下来的古建筑,最古老的那座寺庙和其中的那座宝塔,要追溯到唐代了。
黎家这幢老宅,是清末民初黎家一位留过洋的老太爷所建。结合了中西两种建筑风格,具备不俗的美学价值,虽然和周围其余古建筑比较,算是比较年轻的,但同样被列为历史文物保护建筑了。
白色的略微有些斑驳的围墙,以及黑色的双开式大门,透露出厚重的年代感。
大门上方,挂着一块金丝楠木制作的牌子,上写‘黎园’二字,古朴典雅,诗意盎然。
上午,日上三竿的时候,一排溜十几辆轿车,停在了‘黎园’门口。
最前面是一辆本田SUV,上面下来两位三十左右的青年,一位戴着金属框近视镜,相貌斯文,肚子凸起,略微有些发福,另一位直眉横目,顾盼之间一副凶相。
后面是清一色的奥迪A6,簇拥着中间一辆黑色大奔。
停车之后,奥迪A6下来二十几位身穿黑色夹克,戴着墨镜的壮汉。他们分列在大奔边上,有两位打开车门,恭迎车上的大老板下车。
一位身穿白色绸缎唐装,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这男子约莫四十余岁年纪,身材不高,最多175左右,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两颗文玩核桃,看似随意,但身上的气场却很足。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
“七爷,您看看,这就是我们黎家的老宅,建于清末民初,是我们的太爷爷留下来的。今年刚被市里定为历史文物保护建筑了。”那名斯文男子迎上前来,脸上挂着恭谨的笑容。
被称为七爷的男子,看了看黑漆的大门,不动声色地说道:“进去看看吧。”
“咳咳,”斯文男子尴尬地搓了搓手,“这幢宅子,目前还在我姑姑名下,钥匙在她手里。”
“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唐装男子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姑姑肝癌晚期,不知道哪天就挂了,她就一个女儿,还是个外姓人。这幢宅子迟早会过户给我们,产权这方面,七爷不用担心。”那直眉横眼的青年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唐装男子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淡淡道:“我想进去看看再做决定,你们看着办吧。”
“这个简单,”直眉楞眼的青年说道:“把门锁砸了就是了。”
唐装男子装作没听见。
意思是要砸你砸,跟我可没关系。
锁是那种旧式的铜锁,青年从车子后备箱中取出锤子和扳手,劈哩噗通一顿砸,很快就把铜锁砸坏了。
兄弟俩急忙打开大门,殷勤地迎接唐装男子一行人进去。
宅子占地面积不小,共分为两进院子。
前院是园林式庭院,主楼也是苏派风格的小楼,后院则是欧式风格的洋房,里面还有民国时代风靡一时的舞厅,以及当时从欧洲运过来的花式玻璃,透露着浓浓的‘洋味儿’。
也难怪黎家人一直觊觎这幢宅子,像这种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纵观整个无溪市,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这浓浓的年代感和历史气息,居住其中,瞬间便觉得自己有底蕴了。
“七爷,您看……这宅子可还能入得了您老法眼?”斯文男子谄媚地笑道。
“宅子还可以吧,但是……你能作得了主吗?”唐装男子斜睨了他一眼。
“当然!”斯文青年笃定地说道:“‘黎园’是黎家的祖产,而我父亲是爷爷的长子,宅子本应由我们家继承。只是我爷爷偏爱姑姑,见她离了婚可怜,便自作主张立了遗嘱,将宅子留给她。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她住了本不属于自己的房子,如今遭了报应,身患绝症,也活不了几天了。此前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把宅子过户到我们名下,她也没明确表示反对。七爷放心,她也知道,想把黎家祖产留给自己女儿是不可能的,那毕竟是外姓人,她有胆留,我表妹也不敢住。所以,迟早还是会还给我们。”
“我不管你们的家务事,但只要你跟我谈好了交易,就必须履行。否则,后果自负。”唐装男子冷冷道。
“明白,我们要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到七爷面前瞎说。宅子迟早是我们的,您放心。”斯文男子讨好地笑了笑。
“你打算卖多少钱?”
“这个……”斯文男子满面堆笑,“这宅子位于无溪市中心,有历史文化价值,我也找人咨询过了,目前业界估值在1.6亿左右。”
“5000万。”唐装男子淡淡道。
“太少了啊七爷,这个价格,我没法卖。”斯文男子苦着脸。
“估值是估值,真实成交价是真实成交价,有价无市这四个字,你也是做生意的,不懂吗?”
“七爷,‘黎园’是市场上比较稀缺的物业,既有居住价值,也有历史文化价值,自从我放出风声要出售,前来咨询的富豪至少有十七八个了。我们这可不是有价无市啊,而是多人哄抢的局面呢。”斯文男子干笑道。
“呵呵,知道我田七要买,其他人谁还敢来抢?”唐装男子霸气一笑。
这话就有点耍流氓了。
但斯文男子知道,这位爷的确有耍流氓的资本。
田七出生在农历七月七日,因此得名。和当初名噪一时的牙膏品牌没半毛钱关系。他有一位仕途得意的堂兄,名为田耕,就是东吴市那位田副局。苏开山升迁以后,他的头马田副局水涨船高,终于坐上了市警局第一把交椅,也算是权倾一时了。
田局虽然人在东吴,但距离无溪市很近,余威自然是能波及到这边的。
田七本就是江湖人,无溪市一大半的娱乐场所,都是他开的。近些年来摇身一变,成立一家什么消费金融公司,专门对外贷款,成了市里有名的‘金融巨子’,具体是怎么回事,路过的牛都知道。
总之钱是越赚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
坊间有戏言说,江南有十分江湖,邢五独占七分,其余三分,是田七爷的。
这两位大佬,确实是江南灰色世界排前两位的枭雄。
黎家的这两位青年,斯文的那个名叫黎仲文,凶横的那个名叫黎仲武,是黎宛华长兄黎建华的两个儿子。
黎家传到他们这一代,早就没落了。
黎建华并没有继承祖上的商业才华,早些年靠着父亲留下的商铺,收租金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近些年来,进入网购时代之后,实体凋零,商铺也不像此前那么吃香了,经常处于停租状态,日子也就不好过了。黎仲文本来在外面做丝绸的进出口生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只是随着疫情的爆发,进出口贸易受阻,公司也陷入了资金短缺的危机。黎仲武本就是个混子,酗酒,好赌,财务更是一塌糊涂。
他们都是普通人,在田七爷这种江湖大佬面前,只有唯唯诺诺的份。
“七爷,既然您看上了‘黎园’,我们肯定就不会找别家了。只是,5000万确实太少了,我没办法和父亲交代。黎家如今的日子不好过,您再加点,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黎仲文眼泪都快下来了。
田七说的没错,如果他放出风声,说自己要买‘黎园’,其他买家百分百会退避三舍。
在无溪这一亩三分地,田七比邢五还凶。哪个敢在他头上动土?
“6000万,不能再多了,”田七淡然道:“我是个粗人,什么历史文化,什么文物保护,我不懂。在我眼里,这样的宅子,在这个位置,就只值这么多。如果你同意,我会付你一部分定金,什么时候产权问题解决了,再付款,办理过户。”
“七爷,6000万真不行,这样,我们敬重七爷您,也不敢跟您要1.6亿,您就给1个亿,凑个整,我们也好跟父亲有个交代,您看行吗?”黎仲文苦苦哀求。
“黎仲文,你公司经营不善,现在快还不上贷款了吧?我跟无溪市建行的行长很熟,作为朋友,我想我应该建议他,不要再继续给你批款,而且要督促你尽快还上之前的欠款,否则,风险很大啊,”田七淡淡道:“黎仲武,你在牌桌上输了钱,就跟我们拆借,目前为止,也欠了三百多万了。这笔钱,一个月以前就到期了。你知道的,在无溪市,没有人可以拖欠我田七的钱。兄弟们,把他的手砍下来,找黎建华去要债。”
几个壮汉如凶神恶煞一般,抓住了黎仲武。
“七爷,饶命啊七爷……哥,6000万就6000万,卖了吧……”黎仲武见其中有个壮汉取出一把锃亮的钢刀,就要往他胳膊上比划,吓得尿了裤子。
一股腥臊之气,扑面而来。
黎仲文要哭了。
田七爷真是个狠角色,打蛇专打七寸。
人家是有备而来啊。
他的贸易公司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的事情,看来田七爷已经掌握了。如果银行从此断贷,而且挤兑之前的贷款,他基本就完了。
弟弟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早就告诫他不要赌,不要赌,就是不听。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欠了田七爷这么多钱了。
由此可知,田七爷早就盯上了黎家这幢老宅,而且提前进行了布置。
现在,是收网的时候了。
6000万的价格,真的和明抢没什么区别。
转手就能挣一个亿。
“七爷,高抬贵手,”黎仲文一张脸皱成苦瓜:“6000万,我同意卖了。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把我弟弟的欠债抹了。”
黎仲文知道,说是三百多万,实际上,可能也就一百万。
这些人算利息的方式,简直能把人生吞活剥。
“没问题,”田七淡然道:“房产过户之日,我会把你弟弟的欠条撕掉。债务一笔购销。”
“谢谢七爷。”兄弟俩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