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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十分没有好气的一句句重复着贾珍的蛮横,贾母则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共同在他面前表演女高音三重奏。看着她们一次次翻着白眼昏过去再暴跳尖叫着醒过来,贾蓉无动于衷,俊俏如女子般的面庞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甚至,全无感情,连憎恨、厌恶、仇视和幸灾乐祸都欠奉。
事实上,他对于这个从根子里烂透腔了的家族已经没有一丝留恋了。从他们逼着他娶了那个女人开始,那个他曾经全心全意供奉的像个公主,结果却带给他半生耻辱的女人——秦可卿。
贾蓉永远记得,当初蛊惑他迎娶秦可卿时的贾母和王夫人的语气,把她描绘的活像个天仙。他年少无知,又贪图美色,加上深信西府里顶顶有名的慈善人——贾母和王夫人,于是一头热的答应了。结果过了门不到一年,秦可卿和父亲贾珍搅合在一起,他曾哭着去向贾母、王夫人求助,想休了秦氏另娶,却被贾母当头啐了一脸,命人堵着他的嘴打出去,王夫人则是一脸鄙夷和轻蔑,冷言冷语的讽刺他连媳妇儿都看不住,还有什么脸面来哭?后来,还是贾蔷为了他,偷偷去打听了秦可卿的出身,惊吓万分的回来悄悄告诉了他。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抱着贾蔷哭了一夜,做了半宿,贾蔷被他弄得十几天下不了床,却也全无怨言。从那时起,他就深深的恶了女人,对她们再也没有半分怜惜、爱护和尊重,他视一切女人为玩物,西府里的琏二嫂子、宝二叔房里内定的小姨娘们、东府里他父亲的通房丫头、他继母改嫁老娘带来的两拖油瓶个妹子,他想什么时候揩油就什么时候揩油,连虚伪的敷衍都吝啬,宁可花些银子,权当是找个粉头儿取乐了。他独自伤感着一点点修补起被秦可卿糟蹋碎掉的心,随后,小心翼翼的捧给贾蔷。
后来,当他发现贾珍为了排遣失去秦可卿的伤心而与把目光转向贾蔷的时候,生平第一次涌起了杀人的冲动。当然,最后他还是没敢真的动手的,不过却花了大量的心里忽悠着贾珍给贾蔷分了家,让他可以自立门户过日子。结果,贾蔷却误会了他想分手,一气之下跑到江南去领了个小戏子回来宠爱有加,生生把贾蓉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虽然到底和解了,贾蔷却不能回心转意,没尝过女人滋味的小毛头,对着美艳动人的龄官难舍难分,说什么也不肯撒手。贾蓉能理解一个从来没体验过男女之情的小东西对此的向往,于是,舍不得责备贾蔷的他便把这笔账也记在贾母和王夫人的身上。谁让她们一个生出了娘娘,一个张罗盖园子来着?要是没有这个见鬼的省亲别墅,他的贾蔷怎么会移情别恋?
终于,老天有眼,贬了贵妃,降了贾母,撸了王氏,他总算能出了被迫娶回秦可卿的这口恶气,眼下,更有了一个大好机会让他可以把这座该死的省亲别墅踢出视线外,他会手软才怪呢!
贾蓉挂着邪气的笑容,一手叉腰,一手摊在歇斯底里的王夫人面前,不耐烦的重复道:“王夫人,王太太,大观园的地契房契赶紧的交出来,我忙着呢,没时间天天来催你。”
王夫人一手护着怀,声嘶力竭的大吼:“贾蓉你这个小兔崽子,敢这么跟我说话,反了你了,来人呐,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贾蓉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直刺伤疤:“庶人王氏,你想把本官怎么着?再说一遍来让本官听听?打出去,呵,好大口气,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贵府生母不成?一个废妃的废娘,你算个什么东西,看在亲戚情分上对你客气一分罢了。既然你不识相,那么很好,本官也可以不用顾忌这些了。贾政,带上你老婆给本官见礼!”贾蓉猛地拔高了嗓音,喝得贾政惊怒交加。
贾母吊着嗓子乱叫:“反了反了,蓉小子,我还没死呢,你就敢兴作起来,叫你爹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养儿子的?”
贾蓉乜斜着一双似水的桃花眼:“贾宜人,本官身为五品龙禁尉,虽然说看起来与你平级,可是你别忘了,按制,同级的朝廷命官与外命妇相逢,后者是要给前者行礼的。说起来,从本官进门到如今,你们家还没有一个人给本官请过安呢!怎么,是要本官去礼部问问,派个人来教教你们吗?”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着跟贾赦贾琏拱手道:“当然,叔爷和琏二叔自然不在此列,侄儿还得跟你们请安才是呢!”说完,像模像样的起身,真的按级给两人分别见礼。
贾赦自来被贾政踩在脚下,直到最近一年多才渐渐翻身,但也仅限去对外,平常在家里,有贾母在上头护着,他仍然是要处处忍让贾政的,今儿咋见自家人中居然有人捧他而踩贾政,顿时激动的连胡子都颤抖了。哆嗦着亲自扶起贾蓉,不住的拍着肩膀:“好孩子,好孩子,平常总听琏儿提起你,如今看来,果然是个好的,你且放心,叔爷若是以后有了造化,决计不忘你。”
贾琏也假装没看见贾母和贾政的愤怒,开玩笑,过去贾政风光无限,他堂堂嫡长孙却要处处捡剩饭,现在他父亲当家作主,他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府大少爷,二房还想着指使他?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贾琏斜瞥了一眼站在左后方一脸顺从的王熙凤,心里加倍得意,幸亏这个笨婆娘醒悟了,要不然,他这大房里还真不缺个里外不分的媳妇儿。
一边贾赦自觉应该在孙辈面前显显威风,于是,大喝一声:“老二,虽然说你辈分高写,可如今一介平头布衣,一无官职二无功名,蓉儿堂堂五品命官,让你行礼是看得起你,论理,你都应该是跪着磕头的。现在宽待了不少,你还不给蓉儿行礼?还再等什么?”
贾政又气又羞,他自幼好读书,得宠于祖父贾演,后来贾演临终还特地嘱咐父亲贾代善,一定要好好培养他,说贾家的未来就着落在他身上了,从那时开始,他在家中的地位就远远超出大哥。后来的发展似乎也证实了祖父的预言,他无需科举就入了官场,起始就在六品;他大儿子贾珠未及弱冠就高中举人;他大女儿元春是贾家第一个进入后宫的女人,而且荣宠非常,由女史直接封到贵妇;他小儿子宝玉生来带着奇兆,就连皇家也没有含玉而诞的婴孩……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说明:他贾政的的确确是中兴贾家的希望之所在。
可是,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贾政站在地中间,茫然若失,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风格一去不回头了?他的荣耀一一被踩到泥里?他的骄傲被人残忍的抹灭?
他还在那里神游,被折了面子的贾赦却无法容忍了,跳起来命令贾琏:“去把他给我摁到地下去跪着。”
贾琏自然不愿意揽这个烫手山芋:“儿子觉得,请不请安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二叔他实在是太不尊敬父亲了。父亲不但是二品将军,更是这座将军府的主人,那大观园,明明是截了咱家的地方建的,地契房契自然应该是父亲的,可是二叔是死捏着不肯放手,这……是不是不敬啊?”说着,桃花眼溜向贾蓉,示意他去火上浇油。他可不想买了东省土地、京郊庄子什么的,从自己子孙后代的花费上挤出银子来给二房还债,能拿那园子抵了再好不过,反正他也不去逛。
贾蓉比他更不愿意出钱,见状立刻附和道:“琏二叔说的是。只是你们乃是小辈,如今连大老爷都没辙,咱们能做些什么?不如,侄儿再去找老内相拿个主意吧!”
贾母闻言厉声喝止:“不许去。自家的事儿,没有去找外人说的理。”
贾蓉一个白眼飞过去:“不找也行。给本官见礼,把房契地契交给大老爷,本官乐得离你们远远的。”
贾母被素日唯唯诺诺的贾蓉这一口一句“本官”呕的欲死,抡着拐杖“咣咣”的砸着地面,气得声音都颤了:“好啊,好啊,蓉小子,你如今出息了,眼睛里连老祖宗都没了,你好啊!”
贾蓉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要是能少看你两眼,本官还会更好。行了,废话少说,刁民恶妇,来人,给本官把他们怀中的地契房契搜出来。”
贾赦兴奋的跟着乱叫:“搜啊,搜啊!”
外头候了半天的大总管林之孝,内管家林之孝家的,邢夫人第一陪房王善保家的齐齐应了一声,高声道:“烦请各位太太、奶奶们暂且避一避,奴才们要动手了。”
邢夫人乐得两眼发光,在椅子上亢奋的扭来扭曲:“无妨,我和琏儿媳妇又不是没见过你们,直接进来便是。对了,老太太那里稍微客气一点儿,别弄出个好歹来,咱家现在已经够背运了,别再多添晦气。”
贾母吓得失色,大叫道:“你们敢!”
邢夫人乐呵呵的回道:“不敢不敢,不搜你,安心坐着便是。王善保家的,给我仔仔细细搜庶人王氏去。”
那王善保家的,最是个为讨好主人什么都不顾的混不吝,连未出阁的小姐她也敢l着胆子去搜,何况已经跌进泥里的王夫人?二话不说,袖子一挽,领着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去扑了上去。
王夫人又踹又骂:“你们这些下九流的奴才秧子,我是王家的大小姐,我哥哥高居一品,我女儿是宫中贵人,你们敢碰我一下,我叫人砍了你们的脑袋去。啊啊,啊,放开,死奴才,滚,滚……”
王善保家的一边乱搜乱摸,一边趁机掐人出气,口中还唾沫横飞的骂道:“我是奴才,你又好到哪里去?你哥哥也是皇上的奴才,你女儿更是宫里下三等的奴才,一辈子刷马桶的命,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太太?我呸!今儿过后,你们全家就该滚出去沿街乞讨了,你想做奴才都没人要,活该你烂死在叫花子堆里。”一边骂,一边凶狠的掏走了王夫人死死护在胸前的大观园地契,顺便撸走了不少簪子镯子,连王夫人耳朵上一对环形镶红宝耳坠子也因为两个婆子抢的急,连耳垂都给扯豁了。
一边的贾政也没比他老婆好上多少,过去当家的时候,贾政惯用的伎俩就是非打即骂。想他连亲生儿子都能下死手拿板子狠揍,对待犯错的奴才就可想而知了。贾政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拖出去,立刻打死。”“给我踹出他的肠子来!”“揭了这个奴才的皮!”虽然并没有真的打死过什么人,也没有踹出谁的肠子,扒过谁的皮,但是行刑的奴才却常常舀着他的话柄趁机报私仇的次数,好多人都被打伤,奴才们不可能请太医来开好药,因此致残的为数不少,今儿得了这个正大光明报仇泄愤的好机会,一个个摩拳擦掌,争先恐后。贾政连喊贾母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扯着手脚摁倒在地上跪着,“咣当”一声,膝盖骨痛得像碎了一样。后来,大约是跪着不好搜身,又被像宰猪一样摁趴在地上,分头扯着手脚,衣服鞋袜全被拽个稀烂。贾政金尊玉贵的活到不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真真羞愤欲死,几次想一头撞死,却因为睁不开而不遂。上头的贾母亲眼见了这神似锦衣军抄家的一幕早就傻了,呆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回过气来,哭得气短神昏,往后一栽躺在罗汉床上,鸳鸯也吓得半死,惶惶然扶着贾母,平素里再灵巧不过的嘴里连一句劝慰都说不出。
这里还没消停,外面又有好些大房的心腹跑进来,隔着门帘回道:“大老爷,自二房库里和唐中地窖搜出好些东西,都是公库账上的,还有些却是先大太太和二奶奶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奴才们大略数了数,拢共有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本金珐琅彩玛瑙红蝙蝠纹碗一套,缠丝玛瑙盘四个,三镶金象牙筷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另外,还有狐皮、貂皮、香鼠皮、梅花鹿皮、獾子皮、虎皮、海豹皮若干并无数的绢帛绸缎蜀锦妆蟒等等无法细数。还有玉玩摆设等三十二件,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脂玉圈带一条。最后是百两和五十两一锭的银元宝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请大老爷示下,该如何置放?”
贾赦跳起来大骂:“这么许多?我大房的私产、府中的公库居然被你们搬得这样干净,好啊,好啊,老二,你好胆子,你好……”一句话没说完,便被王夫人尖利的惨叫打断了。贾赦、贾政、邢夫人、凤姐儿等俱都被骇的半死,急忙去看,只见那王夫人一声嚷完,双目发直,面如纸灰,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半晌,慢慢的软了下去,像浇了过多水的土堆一样,一寸寸的矮了下去,直至最后整个人在地上瘫成一大片,急喘两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