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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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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没亮,梁玉琢就出了家门。

    从和秦氏的那晚谈话后,梁玉琢第二天就在村里问了一圈。得知村里最近没人要进城,她只好叹了口气。没得牛车蹭,要想进城,也只好靠两条腿了。

    出村还没多久,梁玉琢就觉得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具身体养了半年多,到底还是有些弱,就连肉也没长出几斤来,体力更是难以启齿。

    每到这种时候,她都想抓着原身的胳膊死命摇,问一问就这弱鸡似的身子到底是怎么熬过阿爹死后那年的。

    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身后隐隐传来了马蹄声。梁玉琢抬头看了看远处天边已经爬出来的太阳,往路边靠了靠,继续往前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声音大得显然不是一匹两匹。梁玉琢到底有些好奇,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瞧见由远及近而来的十来匹高头大马。

    梁玉琢是看不出马的好坏的,可马的大小还是能辨认得出。这一队人马过来,□□的坐骑有黑有白,还有棕黄的,别的没什么但是那鬃毛迎风飞扬就帅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等到梁玉琢意识到盯着看不好的时候,这对人马已经离她很近了。

    梁玉琢低头往边上又退了两步,听见马蹄声丝毫没有放缓地往前奔驰而去,这才缓缓抬头又看了一眼。

    马背上的这些人一个个气度非常,瞧着就不像寻常人家。

    就这么走了两步,迎面却又突然传来马蹄声。梁玉琢下意识停下脚步,便见着有人驱赶着□□的坐骑,在她面前打了个兜转然后停下。

    骏马打了个响鼻。

    “钟叔?”

    看清坐在马背上的人是谁后,梁玉琢惊喜地叫了一声。

    马队已经离得有些远了,钟赣显然是中途回来的。

    “你怎么在这?”

    钟赣原先并没有认出梁玉琢。还是薛荀瞧见了路边的梁玉琢,随口嘟囔了句名字叫他听见了,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天虽然亮堂了一些,可今日这路上却没什么人。钟赣眉头只微微皱了两下,当即命人先往前走,自己调转马头回到了梁玉琢的面前。

    小姑娘大概是出门的关系,穿的依旧是男装。可这一身却洗得有些发白了,远远看过去,旁人只当是哪家的小孩在路边闲逛。可但凡停下脚步仔细去看,总还是能从瞧见一张女儿家的小脸来。

    “我得去趟县城。”

    梁玉琢看了两眼钟赣身下的马。虽然想问能不能搭个顺风马什么的,可到底有些不敢。

    钟赣蹙眉,左右见不到一辆牛车,再低头看面前女扮男装的少女,叹了口气:“上来吧,我送你。”

    瞧见梁玉琢惊愕的神情,钟赣心底却不知为何有些发笑,脸上也不由地也带了笑意,只是他那一脸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的神情,便是笑,旁人也看不出一二。

    “上来吧,”钟赣俯下身子,向着梁玉琢伸出了手,“我正好会路过县城。”

    梁玉琢脸上一喜,正准备伸手,却突然又僵住了。

    “上来吧。”钟赣又道,“你如今穿着男装,只要当心些,没人会认出你是姑娘。”

    梁玉琢仰起脸。

    马背上的男人沉默的时候,只会用一双眼睛盯着人看。尽管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梁玉琢也知道,这人不会欺负她。

    心下一缓,梁玉琢的脸上也就流露出了笑意:“钟叔,你真好。”

    梁玉琢不会去问钟赣怎么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的。反正答案只有两个,要么是自己扮男人太不像了,要么就是老三在村里走动的时候听说了回头告诉了钟叔。

    她瞧了一眼伸到面前的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握在手心里的这只手有些小。

    钟赣垂下眼帘。

    不光小,还有些粗糙。

    钟赣只轻轻一拉,就把人带上了马背。钟赣的马浑身漆黑,唯有四蹄带着白毛,原先刚得到的时候还只是匹马驹。老四他们说不妨取名叫踏雪,他却觉得这个名字太文气了一些,叫它踏焰。

    梁玉琢被钟赣安置在身前坐好,刚要伸手去摸马脖子,知听见“啪”地一声,踏焰扬蹄嘶鸣,撒开蹄子朝着已经走远的马队赶了过去。

    马跑得飞快,梁玉琢也被颠得不行。

    上辈子她都没来得急找时间去草原旅游骑个马,更别提这辈子才只活了半年多,虽然偶尔也能瞧见马,可坐上去却是怎么也不敢想了。要知道,这里的马哪怕是被人骑,那屁股底下的马鞍到底不是现代的,古人坐着都尚且磨大腿,更别提她了。

    大概是发觉了梁玉琢的不对劲,钟赣明显让踏焰放慢了速度,顺便也问起了她一个人出城的事。

    “为什么没跟村里人一起出城?”

    “村里最近没人进城,我就只好自个儿出来了。”

    “你阿娘呢?”

    “阿娘要在家里照顾二郎。”

    虽然已经从老三打听的消息里知道,梁玉琢的娘在男人死后,对这个女儿就疏于照顾,可亲耳听见她这么说,钟赣始终觉得可惜了。

    她这个年纪,换在盛京,哪怕是寻常百姓人家,也该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时候。

    “进城是为了什么?”

    之前的那些话,钟赣问一句,梁玉琢都能答一句,毕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倒是乐意能有个人在路上和自己说话。可问到这个,梁玉琢显然有些迟疑。

    她的迟疑,也带动了钟赣的沉默。

    两人忽然之间都没了话,只有踏焰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响着。

    踏焰虽然放慢了步子,可到底是良驹,不多会儿就赶上了前头的队伍。

    “嘿,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老三是从另一边过来和兄弟们碰面的。刚发现不见指挥使的时候,他心底还觉得疑惑,回头问了几声,老四他们几个脸上带笑,却没人肯回答,只是明显整个队伍的速度都比平日里放慢了不少。

    老三疑惑了没多久,听见身后熟悉的马蹄声,回头瞄了一眼,正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呢,踏焰已经把人驮到了跟前。这一下,他终于瞧见了坐在指挥使身前的梁玉琢。

    瞧见熟人,梁玉琢自然是高兴的,也正好打破了她和钟赣之间的沉默。

    “老三叔叔。我要进城呢。”

    上回帮着种地的时候,老三虽然说直接称呼他这个名就行,可梁玉琢始终惦念着他的帮忙,哪里愿意这么没礼貌地喊,就“老三”后头加了“叔叔”。

    叫一回还觉得有些受不住,多叫几声,老三心里头也有些美滋滋的。他家里本就没什么人了,又孤家寡人一个,难得碰上个懂事乖巧的,这一声声“叔叔”叫的心都软了,自然也就应了下来。

    “下回你要进城就同你老三叔叔说,叔叔带你进城。”

    得知梁玉琢为了进城一个人出了下川村,老三有些着急,骑着马同钟赣并肩,把自个儿的胸脯拍得咚咚响。

    钟赣原本一路沉默,这会儿却扭头扫了老三一眼。

    那一眼愣是让老三下意识勒住了马,等到梁玉琢莫名其妙地探出脑袋看他,这才咳嗽两声,低着头夹紧马肚子,跟在了踏焰的屁股后头。

    等到梁玉琢缩回脑袋,同钟赣两人终于又正常交谈起来,听着他俩的声音,老三终于松了口气,旁边却传来了老四几个促狭的笑声。

    “笑啥?”老三压低声音,龇牙咧嘴。

    “笑有人傻帽。”

    “你……你他娘的才傻帽!”

    刚要拔高声音,眼角瞥见指挥使微微低头,老三忙压下嗓子:“老四,你说咱们指挥使这是在干什么?把这丫头当闺女养了不成,又是叫我盯着,又是给种子的,半路遇上了还给当车夫?”

    老四斜睨了他一眼:“你就当指挥使在养闺女好了。”

    可闺女也不是这么养的呐……

    钟赣一行人果真只是经过县城罢了。

    梁玉琢在城门口被钟赣放下,仰头对着男人道了声谢谢。钟赣颔首,等目送她进城后,这才带着底下这些锦衣卫继续他们的赶路。

    梁玉琢这边进了城,照着先前秦氏说起过的地址,摸到了一户人家的大宅前。

    到底是富户,虽比不上上辈子在电视里瞧见过的深宅大院,但光是这大门看着就比村里要好上许多。

    梁玉琢盯着门匾上的“薛府”俩字看了一会儿,走上台阶抓着门上铜环敲了两下。

    富户姓薛,和里正家是同族。自从梁文出事后,薛大户一家就急忙搬到了县城,尽管村里的学堂依旧照办,薛大户也给聘了先生,可他们一家却是怎么也不回下川村里。这一年多以来给秦氏的银钱,也都是叫家里下人送去的。

    薛家春天的时候老太爷没了,家里头闹得厉害,好在没分家,可先前答应给秦氏的银钱却在这次争执中统一决定停了。

    薛家打的主意是秦氏一个妇道人家即便吃了亏,也没什么办法。薛家的那位乖孙虽然有心为梁文的寡妻幼子多争取,却还是拗不过家里长辈的意思,只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闷了好几日。

    不光是他,就连薛家其他人都没料到,秦氏虽然没什么能耐,她跟梁文生的那个女儿却找上了门。

    门房满脸惊愕地把门外人的身份同家里的主子们一说,一屋子的薛家人都愣在了那里。半晌,还是叫门房把人请了进来。

    梁文死了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薛家人早不记得梁家的女儿长什么模样了,过去时常去下川村的下人倒是认得那张脸,瞧见人进门赶紧就去通报了小主子。

    薛瀛跑到正厅的时候,正好听见里头传来的陌生的声音。

    “……二郎如今不过三岁,薛家就停了先前答应的银钱,可是觉得我阿爹已经尸骨寒了,便想欺负我孤儿寡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