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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宝座之上端坐一儒雅男子,戴金冠着龙袍,恰是那日送周航糖葫芦之人。此刻正襟危坐,眉头微蹙,手执奏疏批阅,更多一分威严,王者之气尽显。
这便是当今圣上李昭,年四十二,登基尚不足一年。
“哦?”李昭放下御笔,眉毛微挑,眸中有几分喜色,“快呈上来!”
李昭既非嫡又非长,乃是排行第六,封号楚王。原本无缘大位,其长兄三岁便被立为太子,打小聪颖异常,太上皇疼爱有加时常夸赞,亲自教以帝王之术,又请各地大儒名士悉心教导,至十二三岁的时候便已学贯古今,颇有谋略在腹,处理国事井井有条。但其出身极为高贵,在太上皇的保护下以稚龄进入朝堂参政,接连解决几件难缠事,颇受百官赞誉,虽十分有才干,未免狂妄些。久而久之,便得罪了许多人,后受佞臣引诱渐渐沉迷声色与太上皇越走越远,矛盾也越来越多。
至太上皇花甲圣寿之时,前太子已年过不惑,因纵情享乐坏了根本,早已沉疴难治。彼时众皇子王爷见太上皇对太子不满,也是明争暗斗,东宫之位岌岌可危。眼见太上皇仍是身强体壮精神头十足,诸兄弟个个磨刀霍霍,前太子不由越发着了急,唯恐做一辈子太子无缘大位,加上东宫属官的挑唆,一时猪油蒙了心,发狠想逼宫篡位,失败而被圈禁。
经此一事,太上皇心灰意冷,彻查诸皇子宗室,废黜的废黜,降爵的降爵,唯有楚王安分守己不结党不营私不卖官鬻爵一心一意埋头做事,年迈的帝王叹了一口气,第二天就发诏书立了楚王为太子。
一晃三年过去,深受打击的太上皇身子越发沉重,渐渐无力朝事。皇帝看着尊贵,高高在上,一言九鼎,其实是个劳累活,不说别的,光是每日早朝加上各地奏疏,便忙得你晕头转向。除非皇帝是个昏君,万事不理,可太上皇并非昏君。奏疏可让太子代为处理,早朝却是必须皇帝本人到场的,他身子实在太差,上个早朝跟要他半条命似的。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太上皇遂决定退位安享晚年。
闻得圣上御口金言,内侍遂躬身趋步走上台阶,跪下呈上密报。李昭接在手里,扣掉封口的火漆,从信封抽出一叠类似奏疏又非奏疏的折叠纸张,却是暗卫专用的秘疏。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脸上一会子笑意盈盈,一会子又是怒气腾腾。
看得一旁的内侍心情也跟着瞬息万变。
“魏兴安,你说……这世上有鬼怪么?”
“万岁爷……”被称作魏兴安,也即方才呈密报的内侍一脸便秘样,憋了半天才说,“应该是有的吧……”
李昭叹口气,盯着魏兴安看了一会子,看得他都忍不住抬胳膊擦额上的冷汗了,才抿抿唇,放下手中秘疏,微微眯眼,似感叹似回味的道:“若是真有便好了……”
昨晚,他又做了那个梦。梦到在一仙雾缭绕之处,他思了念了十六年的女子将一仙童般白胖乖觉的小娃娃放在他怀里,说:昭,照顾好我们儿子。然后便连一个回眸都没有,伴着羽衣彩带消失在缭绕雾气中。伸手去抓,明明抓住了一段衣袋,却转瞬间化作万千光点消失不见。
红儿,红儿……
他一遍遍的呼喊,他想告诉红儿,他错了,他后悔了,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再去争什么皇位,只守着她,浪迹天涯也好隐居山林也罢,都听她的。
可是喊破了嗓子也不见红儿回来。
低头一看,白白胖胖的小仙童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棕色的小猫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跟小娃娃一样乖觉惹人疼爱。而小猫的模样,恰与那日宫外街道偶遇的小猫无二。
若是偶尔一次做个怪梦也便罢了,可短短不到二十天时间,他已经做了三次同样的梦,便是巧合也说不过去。
原本当日回宫,李昭已经派人打听过,偶遇车队是扬州巡盐御史府接姑娘回家,随行仆妇说小猫是她们姐儿养的。虽然他很喜欢那只小猫,但已经是有主的了,他堂堂九五之尊,总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抢东西,虽略有遗憾,只好放过此事不提。谁料当天晚上便做了那个怪梦,醒来只是摇头一笑,暗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除了更加思念梦中的女子,倒并未多想。
人都是多疑的,更何况皇帝。
接连又做了两次同样的梦,李昭便是想不多想也没办法。
难道那只小猫有什么来历不成?难道慧儿托梦给朕?
因此今日醒来,他便一刻也等不得,立刻让人去查小猫的来历。皇室暗卫的能力不是盖得,这一查自然查到贾府,何时出现,何时被林黛玉收养,遭过什么罪,受过什么苦等等一系列的方方面面,极尽详尽之能事。顺便又查出了贾府贪污受贿、官官相护、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等十数种不法之事,都一项一项罗列的十分清晰。
看到密保中小猫日常逗人之举动,李昭不免好笑,再看到小猫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加上贾府重重不法之行为,又忍不住生气。
所以在魏兴安看来便是圣人老爷一会子笑一会子怒,喜怒无常了。
眼见主子陷入沉思,魏兴安识趣儿的悄悄换上一碗热茶,微微退后一步,默默侍立一边,整个过程一点子声音都没发出来。
李昭一拳不轻不重捶在案上,茶碗晃了两晃,魏兴安的身子也跟着抖了两抖。
“哼,这些目无王法的世家也该惩治惩治了,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再说黛玉,行了两日船终于到了扬州城外的一个小镇,眼见已经到了傍晚,天黑之前是进不了城了。李峰派人请示黛玉,是停下歇息一晚明早进城,还是不做停留直接星夜进城。黛玉刚听完丫头汇报,还没说话,便听外头高喊了一声:“是巡盐御史林府的船吗?”
立刻便有跟随的小厮高喊回话,一来一回喊了几声才知。原来对面正是林如海派来接黛玉的人,已经渡口等了两日,见今日来了两艘大船,离得远看不清船头站着之人的样貌,却能远远看见船只之豪华,非一般富贵之家用得起的,后面跟着的那只船上还停放着一辆马车,料想便是林家的船只,因此远远看见便喊了一声。
不多时,船靠岸,一个林如海派来的仆妇进来给黛玉行了礼,便道:“姑娘,老爷前两日派人过来时已经安排下住处。老奴临走前老爷一再嘱咐,说若是姑娘到的时候天色还早直接进城也无碍,若是天色晚了,务必歇息一晚再进城。虽说父女多年未见,十分思念,恨不能立刻见面,但姑娘的身子要紧,没得为赶这一点子路再累坏姑娘,便是老爷见了也心疼。”
黛玉站着听完,笑道:“既然是父亲吩咐,便歇一晚再走,劳烦妈妈跑一趟。”说着便命雪雁赏她一个荷包。
那老妈妈接了荷包,却并未退下,只是盯着林黛玉看,看得林黛玉怀中的小猫都有些炸毛的征兆了。林黛玉第一时间感受到周航的变化,忙摸摸小猫的头安抚,一边看那仆妇:“这位妈妈还有事么?”
那仆妇“哎呦”一拊掌,曲了曲身子,笑着告罪道:“姑娘恕罪,姑娘走了这几年倒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了,比那画上的仙子还要美上几分,老奴一看见姑娘便舍不得离眼,冒犯姑娘了,真是该死!”
黛玉见这老妈妈虽略显粗鄙,倒有几分直率可爱之处,也不恼,掩着嘴给雪雁使眼色。
雪雁会意,便拉那仆妇出去,一边玩笑道:“妈妈,你办完你的事该走了,我们还要伺候姑娘下船呢。”
下处是一个极雅致的别院,黛玉住在花园旁的一个小院子。院子虽小五脏俱全,进门是一个屏障,屏障边植几竿翠竹,绕过屏障一个小巧花园映入帘中,开满了颜色各异的水仙花,有小池塘、假山、小河,还有一块草地,几只仙鹤在池边饮水,草地上是嬉戏追逐的两只小鹿,一条羊肠小径尽头是一个月亮门,边上洁白*粉墙上镂刻着各种造型的窗子,架子上挂着鹦鹉、画眉等雀鸟,穿过月亮门迎面五间正房,方是住处。
黛玉留心细看,处处皆精巧,虽不比荣府之雕梁画栋、华贵轩俊,却有清雅秀美之韵味,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黛玉方安顿好,用过晚饭,正要抱着小猫玩一会,却听得外面一阵嚷,正要派丫鬟问问是怎么回事。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迎面进来一个锦衣玉袍的俊雅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