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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元年,正月。
奔走谋划的关东州郡经过了一个冬季的招兵买马,终于正式公开竖起了讨伐雒阳董卓逆贼的旗号,渤海太守、党人新晋之首的袁绍被各路人马尊为盟主,名义上开始领导关东的各路人马和董卓控制的雒阳朝廷正面对抗。
因为参与起事大多是各个州郡的刺史、太守,袁绍为了名正言顺统领各路人马,也是为了让关东起事反抗雒阳的人马出师有名,就自号为车骑将军,同时授予了其他各位太守、刺史杂号将军的名号。
袁绍和与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内,从北面威胁雒阳,袁术驻兵在南阳郡的鲁阳,从南面威胁雒阳,而豫州刺史孔则率兵在颍川郡驻扎,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与曹操则一同驻扎在兖州陈留郡的酸枣,分别从东南面和东面威胁雒阳。
这各路人马人数都号称有几万人到十几万人不等,虽然并不是整个关东州郡一同讨伐董卓,像徐州、幽州、荆州、扬州各地的郡县态度都是暧昧不明,但由袁绍为首的讨董联军依然是声势浩大。
而身为联军盟主的袁绍的风头更是一时无两,诸多士人豪杰纷纷前往投奔,俨然有“大兴义兵,名豪大侠,富室强族,飘扬云会,万里相赴”的盛大场面。
而面对关东各州郡如此声势浩大的动静,雒阳的朝廷的动作就显得有些安静了。
董卓也曾想要大举发兵前往关东平叛,但却遭到了不少朝臣的反对,其中以郑泰作为代表,他认为董卓有必胜之势,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去和关东的联军一决胜负。
郑泰在朝议上侃侃而谈,指出了关东联军必败的三点。
第一点,关东联军的官职都是自己封的,没有得到朝廷任命,尊卑没有次序。不过是一时间倚仗兵多势强来和雒阳的朝廷对阵,时间一久,这些人将会各自保存实力,以观成败,互相掣肘,不肯同心合力。
第二点,董卓在关西崛起,年轻时就出任将帅,熟悉军事。而袁绍袁术却只是公卿子弟,生长在京城;张邈是东平郡的忠厚长者,坐在堂上,眼睛都不会东张西望;孔只会高谈阔论,褒贬是非;这些人全无军事才能,临阵交锋,绝不可能是董卓的对手。
第三点,关东地区百姓黔首的太平日子已经过习惯了,兵卒也不熟悉作战,而关西地区的黔首、士卒都是在不断抵抗这羌胡的入侵,连妇女在危急时刻都能够弯弓作战来御敌。关东的兵马不堪战,而董卓的手下却拥有凉、并两州的精兵劲卒,一经交战关东无人能够抵挡。
有这必胜的三点,又何必在联军风头正盛的时候,大举发兵去和联军一决胜负呢。
董卓接受了郑泰的建议,不过却也并不完全是因为郑泰说的这三点,而是关西那一边刚刚派出去使节,征召皇甫嵩、盖勋回朝,在还没得到皇甫嵩、盖勋等人应征入京的确切消息之前,董卓也不敢大举对关东用兵,毕竟一旦关西的皇甫嵩、盖勋等人也一同起事,那倾巢而出、空虚的雒阳将无力抵抗皇甫嵩的兵马。
董卓对于皇甫嵩的忌惮之心,远远大于对袁绍等人的忌惮之意,而且也只有解除皇甫嵩的兵权,董卓才能够完全整合关西各地的实力和关东的州郡对抗,胡轸、杨定的凉州兵马可是到现在还停滞在渝麋、县之间,因为畏惧皇甫嵩的兵威,迟迟不敢跨越三辅的辖区,东进到雒阳和董卓的兵马汇合。
一时间,讨董联军和雒阳的董卓虽然彼此都在厉兵秣马,但关东各地却是毫无战火燃起,因为这一次东西对抗的焦点和先手,是在长安,在三辅。
车声辘辘,马鸣萧萧,一众车马行走在因为冰雪解冻不久,路面土质还有些湿软的官道上。
从洛阳到长安,这一路走来,出使的行程甚是急促,但随行人员却依然要装作脸色淡定的样子,尽管如今关东兵起,对雒阳朝廷的形势异常不利,但对于董卓一方,却是丝毫不能暴露出来胆怯或者焦虑的样子。
阎行策马望着这一大片有些熟悉的三辅平原,还有国朝名都的长安,心中感慨骤生,自己第一次进入三辅之时,是大军云集,意气风扬,离开三辅之时,却是寄人篱下,不得不隐藏蛰伏。
这乱世的格局变化,就是如此的变幻莫测,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无数英雄豪杰都想着在这一片肥沃的土地上纵横驰骋,最终却折戟沉沙,永久地留在了这一片沾满鲜血的土地上。
想起自己如今身负的使命,再联系上时下的大势,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由不得阎行不谨慎应付。
想着这些,阎行不仅看向了随行队伍中的一辆马车,虽然车厢的车窗有帷幕挡住,看不见里面安坐的人的情形。
但阎行的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贾诩那副长相清癯、颌下留着山羊胡须,谈笑从容,眼神透出睿智高深的长者模样。
这些日子不管是行程感得多急,贾诩依然能够从容淡定,遇上不好走的道路时,为了减少车马队伍的行进负担,他还会弃车换马,和阎行等人一样,骑马疾行,赶赴长安。
而且从他淡定的脸色中,阎行很难揣测出贾诩内心到底知不知道他此行的任务有多重要,是不是有十足把握,能够成功游说皇甫嵩入京。
贾诩若无其事、安之若素的言行举止,虽然因为高深莫测而让人心中不安,但他自身表现出来的从容自信,却是让阎行心生敬佩,毕竟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人,如果不是极度的愚昧无知,那就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迹象。
对于贾诩,阎行虽然看不透,但却依然选择相信自己的先知,相信贾诩是后者。
因为凉州叛军自从陈仓一战之后,实力大损,此后返回凉州之后,韩遂的兵马又在汉阳郡和王国的残部互相攻杀,最后成功击杀了曾经的联军首领、合众将军王国。
虽然之后韩遂一度也拥立了汉阳的阎忠,企图利用他的名义来重新聚集人心,但是阎忠却是看穿了韩遂的险恶用心,虽然身被裹挟,但却始终不愿合作,再加上凉州各家对于韩遂的这种侵吞火并的行为也生出深深的忌惮之心,一时之间竟然变得同仇敌忾起来,共同联手来抵制韩遂的势力在凉州各地的渗透。
其中以在姑臧重新举起大旗、召集兵马的马腾势头发展得最快,他身上有着汉、羌两族的血统,而且号称还是本朝名将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再加上他处事公正宽和,一时之间,众多汉、羌人马纷纷前来投奔,隐然已经开始崛起成为凉州之地一股新的势力。
凉州各家互相牵制掣肘,三辅之地西面的威胁也暂时解除,反倒是东面被董卓兵马控制下的雒阳成了重中之重,于是皇甫嵩将驻扎在右扶风的三辅兵马主力撤到了京兆尹辖区,和身处长安的盖勋互为犄角之势,共同坐观雒阳董卓阵营的成败。
面对这一次来自雒阳的使臣谒者,左将军皇甫嵩和京兆尹盖勋的反应都是出人意料的淡定,两人同时称病没有接见朝廷来的谒者,阎行一行人抵挡长安之后,是由皇甫嵩的侄子皇甫郦代为接待的。
皇甫郦文武兼备,而且才思敏捷,是皇甫家年轻一带的翘楚才俊,由他代为接待谒者使臣,过程自然是滴水不漏,而且不经意中,还故意透露出三辅人马的兵马强盛,言语之中也不乏旁敲侧击,想要试探董卓控制的雒阳朝廷的底线所在。
因为皇甫嵩抱恙,暂时无法接见京都来的谒者,而阎行、贾诩等人此行所在的目的,就是冲着皇甫嵩而来的,于是阎行一行的使臣队伍,就只能够先行在皇甫嵩的军营之中入驻下来,等待皇甫嵩的病情稍稍转好之后,再行接见朝廷来的谒者。
使臣谒者的车队一到了军营之中,皇甫郦立马以护卫朝廷使臣安全的名义,派出几倍人马将使臣所在的营地外围团团包围起来,禁止使臣和其他一切外人交往,而表面上,却依然对朝廷谒者礼敬有加,每日都会亲自前来闻讯,饮食用度也从未疏缺。
对于这种名为保护、实则软禁的行为,使臣团队里面的人员自然都是心焦不已,但是他们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每个人的家眷老小都还在雒阳之中,此行的使命容不得疏忽或者出错失败。
越是紧急关头,越要沉得住气,不能够暴露出当下雒阳朝廷正在面临的威胁和危机。
抱着这种心态,营地里的人马刚开始还能够淡定从容,但到了第三日,皇甫嵩还是没有要接见朝廷谒者的意思,同时营地里开始传出皇甫嵩意图和京兆尹盖勋共同起兵的消息,使团人心顿时惶惶。
阎行看着这种形势有逐渐恶化的趋势,自身也渐渐坐不住了,他不得不在第三日的夜晚,悄悄前往贾诩的帐中,寻求和贾诩进行秘密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