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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护弟狂魔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自从十三年前,老乞丐莫名昏倒,醒来后整个人倒是变得精神奕奕,只不过面容却是越来越苍老。
从那以后,老乞丐就惜命的紧,十三年间,去战场拾荒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方面是因为落雪看得紧,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无渊。
自己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落雪那么小,谁来养活无渊?
随着时间一年年的推移,他们都渐渐长大。
都说穷苦的孩子早当家,早在十岁的时候,落雪就在张大娘的包子铺帮忙,每月能领个几钱,倒也凑合他们三人过日子,至少不用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讨生活。
无渊也想找份活儿干,但落雪却是死活不肯答应,无渊可是她的心头肉,她这十几年来又当姐又当娘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养个半大,怎能忍心让他去受苦。她可是过来人,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
落雪不松口,无渊颇为无奈,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十三年来,老乞丐也踏入了花甲之年,身体早已没有当年那么利索了。
因为落雪的存在,他早已不用出去乞讨,但深入骨髓的习惯却改不了。
反正他无事儿可做,每天去街道上一躺,就当是去晒太阳,如果能讨点钱财,还能给无渊买点好吃的。
这些年落雪的苦,他是看在心里,一家人的重担全是她那柔弱的肩膀扛着,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老乞丐暗地里着急,私下里也劝过,但落雪跟他一样,是个倔脾气,根本劝不听,所以为了减轻落雪的负担,哪怕是一丁点儿,他也会毫不犹豫去做。
下雨天
老乞丐坐在破庙里的草垛上,看着门前的少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眼神一阵失神,随着荆无渊一天天长大,他心里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犹如来自灵魂的共鸣。
这让他很是惶恐,甚至常常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一起生活了太久的缘故,有熟悉感很正常。
但却越来越确定无渊就是他要找的人,那个‘不完整’的人。
自收养了无渊这些年来,他心里那股想要寻找的念头越来越淡。
老乞丐却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有一丝空落感。
当一个人失去了心里那股执念,就像被剥离了灵魂,只剩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没为什么要找荆无渊,找到他之后又该做什么。
但他知道,为什么他只能当乞丐了。
这些年来,老乞丐为了寻找那个‘不完整’的人,可谓是跨越千山万水,踏过九方十地,每个城镇都待不久。
要不是老了,走得慢了,他或许早就离开了风丘城。
而现在,心里那个念头淡了之后,想找点事儿做,却发现自己已经老了,腿脚不麻利,什么都干不了,还是只能从事老本行!
无渊和落雪这两个孩子倒是听话懂事,很少让他‘操’心。
但现在看着荆无渊蹲在门口的背影,老乞丐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无渊对读书识字有很大的兴趣。
每逢下雨天,老乞丐闲下来就会教无渊识字。
这事说来也奇怪,他当了六十多年的乞丐,连书都没摸过,可书中那些字,他全认识,好像无师自通一般。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久而久之也就坦然接受了。
毕竟能教无渊读书识字,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在意这些细节。
他可不想无渊长大后,来继承他的‘衣钵’。
担忧的是,无渊始终是一人呆在破庙里,缺乏与人交流,性格开始变得内向且自闭。
明明正值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时候,他却过得清静死寂,孤独寂寥,缺少了少年人该有的朝气。
老乞丐每次看到无渊那单薄孤独的身影,心里总会不自觉的泛起苦涩和几丝无奈。
落雪每天天没亮就要出去干活儿,也只有晚上的时候能陪无渊玩会儿。
自己也只能趁着下雨天才能陪着无渊。
他有想过乞讨的时候,把无渊带在身边,但每次被落雪发现后,都会被臭骂一顿。
落雪原来的脾气还算好,自从有了无渊,整个人就变得像护犊子的母老虎,那脾气暴躁的就跟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似的,稍微一点就着。
为了不让落雪走上一条‘不归路’,老乞丐只能少触她霉头。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怕了落雪。
其实无渊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孤独,也有一些落雪的原因。
小时候的无渊,特调皮,总喜欢偷偷溜出去跟附近的同龄孩子玩闹。
生活在这附近的,大都是贫苦人家,倒也没有谁嫌弃谁,但小孩子在一起久了,发生矛盾是在所难免的。
有一次,无渊被人打了,稚嫩的小脸上印着五根深红的手指印,哭着回到破庙。
无渊是谁?
那可是落雪的逆鳞、心头肉啊!
平时擦破点皮,落雪都心疼的掉眼泪。
这五根手指印完全像是五把尖刀一样,狠狠的扎在她的心脏上,让她心疼的同时,也激起了心里的怒火。
当时落雪就拎着一根木棍,带无渊回去找场子。
‘凶手’是惩罚了,但人家孩子的长辈也找上门来,落雪脾气再暴躁,毕竟也只是一介弱女子,更何况那时的她才十三岁,又怎么打得过别人?老乞丐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上去拉架还被踹了几脚。
后来在拉扯的过程中,落雪被人推在了墙上,后脑勺也狠狠的撞在上面,整个人当场昏了过去。
老乞丐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无渊被吓得小脸煞白,瑟缩在草垛后面,眼睛里满是恐惧与自责。
或许从那个时候,无渊就变了,变得孤独自闭。
他一个人呆着或许是因为他有个‘母老虎’般的姐姐,让其他小伙伴望而生畏,对他避恐不及。
又或许是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落雪受到伤害。毕竟那次落雪昏睡了三天三夜,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是落雪的心头肉,落雪又何尝不是他心里最在意的人呢!
或许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落雪吧!
只是代价需要他承受孤独!
“哎!”
老乞丐轻叹一声,背着双手来到了门外,“无渊啊!教你的静心口诀记得怎么样了?”
门口的少年闻言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记得差不多了!”
如今的荆无渊已是十三岁的少年,站起身来,与老乞丐的肩膀齐平。
一身泛黄的粗布麻衣,补丁随处可见,但却胜在干净。干燥的头发,被一根洗的泛白的蓝布条,紧紧束在脑后一起。
眼睛清澈透亮,黑白分明,不染丝毫杂质。
消瘦的脸庞略显蜡黄,但面部轮廓线条柔和,微笑间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哦!是吗?背给我听听!”
少年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老乞丐微微一讶,随即欣慰至极,静心口诀虽算不上多么晦涩难懂,但要在几天之内,将其记住,说明少年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他既然这么好学,不如……
老乞丐心思涌动,甚至盘算着凑点钱让少年去学府接受正规教育,将来好考取功名!
荆无渊也不含糊,略微思索便开始背诵了起来。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
少年略显青涩的嗓音徐徐回荡。
静心口诀顾名思义,它的作用就是让人躁动的心,平静下来,正所谓心静则气静,气静则神宁!
人一静下来,大脑思路就非常的清晰,想东西透彻,做事也能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有凝神静心功效,多念者心思通透、豁达、敏捷。
像荆无渊这种喜欢读书识字的人,每天念一遍,静心凝神,学东西就会快很多。
老乞丐也把静心口诀教给了落雪,想潜移默化的改变她那暴脾气,毕竟她如今也是十八的年龄了,不改脾气,哪个男子敢娶她!
但教是教了,落雪每天有没有念他就不知道了,也不敢问!
片刻后
荆无渊背完了,老乞丐摸着他那几根枯燥的胡子,老怀大慰道:“好,很好!一字不漏,是块念书的好材料!”
得到老乞丐的称赞,荆无渊淡淡一笑,神色间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无渊啊!要不我凑点钱让你去学府念书吧?你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的。”略一沉吟,老乞丐还是把先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不用了!”荆无渊苦笑着摇头:“我识字,只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这虽然是个比较无奈的事实,但他知道,如果不这么说,老乞丐会真的那么做。
家里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每个月只能靠落雪那几个钱勉强度日。
他要是去了学府,那借的外债不就全落在了落雪那柔弱的肩膀上?
这对落雪不公平,凭什么她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起这种重担?
就因为她是姐姐?
她是姐姐没错,但她也只是个女人啊!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在她柔弱的肩膀下苟活?
虽然他平时话少,性格内向且自闭,但这些事情他比谁都看得清楚,他也有自己的尊严!
他是绝不会答应这种事情!
看着荆无渊眼睛里的坚定,老乞丐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苦涩!
这两个孩子是自己带大的没错,但这脾气却是一个比一个倔!
深吸了口气,他摆了摆枯瘦的手掌,叹息道:“好……不提这事儿了,今天让我来教你一些新的东西吧!”
老乞丐说话间,弯腰捡了根树枝,就在破庙门前的地上写了起来。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时刻,天上的云层逐渐散开,洒下一缕缕金芒。
老乞丐抬头看了看,估摸着明天应该能‘开工’,微笑间收回眼神,
却看到院门口正好走进来一道倩影,他一张老脸顿时乐开了花:“哟!落雪呀!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
“我哪天不是这个时间点回来的!”看到这么热情的老乞丐,荆落雪眉头没有不自然的皱了起来:“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老乞丐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
这反常的热情,要说没事儿,打死她都不信。
“呃……那个……这个……”被荆落雪一语道破,老乞丐有些慌了手脚,呐呐半天才说道:“今天……王婶儿她……”
“闭嘴!”
一听到‘王婶儿’这个名字,荆落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炸毛了:“你再敢在我面前提她,信不信我撕了你的破嘴!”
老乞丐浑身一哆嗦,立马捂住了嘴,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下巴直打颤。
他知道荆落雪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女人发起火来,可怕至极,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敢上去揪一撮胡子。
“哼!”
荆落雪懒得理他,转过身去,刚走两步,身形又猛地停了下来,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泛着丝丝寒意,冷声道:“你该不会是收了什么不干净的钱吧?”
“唔……唔……!”老乞丐捂着嘴拼命摇头,老脸皱的跟苦瓜似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谅你也不敢!”
得到满意的答复,荆落雪勾起唇角,施施然离开了。
老乞丐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发软,脊背发凉。
嗯!这大夏天的,还有点冷。
王婶儿,这附近十里八村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就连三岁孩童见了都得恭敬的喊一声‘王奶奶’!
风丘城有名的王媒婆,就是她。
十八岁的荆落雪,如今出落的越加水灵,一身布衣荆钗也掩盖不住她俏丽的容貌,要不是她‘凶’名在外,提亲的人早就踏破门槛儿了。
拒绝了很多人,但依旧有人不死心,想要通过王媒婆来说亲。
大家都知道,能当媒婆的人,不仅能说会道,脸皮子还厚如城墙拐。
这不,王媒婆多次上门说亲,惹得荆落雪烦不胜烦,多次拿棍棒撵人。
有一次气急,直接打了起来。
见识到荆落雪的‘凶’威,从那以后,王媒婆再也不敢上门来了,只能通过老乞丐来旁敲侧击,问问荆落雪的意愿。
谁知道,今天老乞丐话还没说完就被荆落雪怼了回来,他毫不怀疑,再说下去,身上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拆。
经此一事,老乞丐知道落雪的‘禁忌’,除了无渊外,还有她的婚事。
哪还敢在她面前提起,虽然他也觉得荆落雪已经老大不小的了,但是狗命要紧呀!
“无渊!”荆落雪一踏入破庙,便看到荆无渊趴在草垛上,
翻着一本旧书,俏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快过来,我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
眼前的少女,笑容出尘,柔和中带着一丝温婉,可能是因为过早的‘激发’了母爱,笑容中还夹杂着宠溺与慈爱,但在这个十八岁的少女身上一点都不显得突兀,让人如沐春风,跟在老乞丐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老乞丐也时常因此而对无渊‘嫉妒’得要死。
荆落雪身着一袭褐红衣裳,如瀑的长发被一根发绳束成了小辫,只余额前两缕青丝,顺着脸颊垂至胸前,温婉中带着贤惠。
一双剪水眸子,顾盼间,有一丝灵韵在流转,仿若造物主集天下之灵秀而衍化的琉璃。
略显消瘦的脸颊,未施粉黛,却也显得白皙不失粉嫩。
娇嫩的唇角勾起一抹惊艳的弧度,让人目眩神迷。
这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来提亲!
“落雪……姐姐!”
荆无渊低念一声,就从草垛上爬了起来,蜡黄的脸上充满喜色。
他也只会在落雪面前,露出这么纯真的笑。
十三岁的他如今只比荆落雪矮一个头。
“乖!”荆落雪宠溺的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顺手就挂在了他脖子上,一脸认真道:“带上这个,你以后就会平平安安的!”
荆无渊仔细打量了一下垂在胸前的东西,待确认是一块灰色玉佩后,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小膈应,嗫嚅道:“这……会不会很贵呀?”
家里本来就穷,荆落雪要是花钱给他买这个东西的话,他宁愿不要。
虽然这灰玉看起来也不值什么钱,上面还有几个醒目的黑点,卖相极差!
“说什么傻话呢!”荆落雪有些好笑的在他脸上捏了捏,像是在确认有没有长肉,“我倒是舍得给你买,可哪有钱呀!”
“这是我今天在路上捡的,张大娘说是保平安的玉佩,所以我就拿回来了!”
“这……不太好吧!”摸着还带着一丝温热的玉坠,荆无渊觉得有些烫手。
他可不想因为这块卖相极差的玉佩,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荆落雪却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这玉佩虽然是捡来的,但却捡得心安理得,甚至还讲起了歪道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这东西为什么偏偏被我捡到,而不是别人,这说明我跟这东西有缘!”
荆无渊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说好像还是有点道理。
不过……
“诶!你干嘛?别取下来呀!送给你,你戴着就好了!”
看到无渊取玉佩的动作,荆落雪脸上一急,直接把无渊的手给扒开。
荆无渊苦笑了起来:“它跟你有缘,又不是……”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不等无渊说完,荆落雪立马板起脸,呵斥了起来,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太凶了,随即轻叹一声,脸色也柔和了下来,“你是我弟弟,跟我有缘和跟你有缘,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这东西是我捡到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看到无渊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荆落雪一咬牙,直接威胁起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需把玉佩取下来,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后果……哼哼!”
两声冷哼,犹如平地刮起一股寒冬朔风临身,让荆无渊脊背发寒,顿时一激灵站定,立马一本正经的保证道:“是……我……我保证不会取下来,洗……洗澡睡觉都戴着!”
不是他做作浮夸,而是因为他知道惹落雪生气的后果,有多么的可怕。
“嗯!”
得到无渊的保证,荆落雪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去换衣服,等会儿跟我做饭去!”
“是!”
荆落雪:“……”
我就这么可怕?
荆落雪有些呐呐无语。
由于她是要出去干活儿的人,身上自然不能穿得太寒碜。这身褐红色衣裳算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虽然是张大娘送的,但荆落雪却是爱惜的紧。
也就出去干活儿的时候穿穿,回到破庙里,她会立马换回那身破布衣。
布衣虽破,但却很干净,干起活儿来方便,也不用有所顾忌。
破庙的生活虽然很脏、很累、很艰苦,但她却从来没有嫌弃过,也没想过要离开这里。
因为她从没忘记过,自己也是乞丐出身。
她是个女子,是个外刚内柔,心韧的女子。
荆无渊和老乞丐是她在这世上的牵挂。
能为他们付出,她觉得每天都很充实。
尤其是每天忙完回来,能看到荆无渊纯真的笑容,她觉得再累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