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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灵告诉宥嫣,从小就被大人比来比去,如果没有取得相应的成绩,父母就会怪她不够努力,非要她找出根本原因并且做一份检讨报告。后来,成绩上去了,拔尖了,再也不用写报告了,日子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变得愈发沉重。
妈妈给她定了北大的目标,以后还要去国外名校。但凡她的成绩有丝毫波动,妈妈就说,爸妈在外辛苦赚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她的前途搭桥,他们没有别的愿望,就希望她有出息。
灵灵向妈妈道歉,虽然,她并没有错。
她觉得孤单,闷在角落独自解题、阅读,题目越做越多,文章越写越好,却仿佛丧失了口头表达的能力。旁人不敢打搅,在她四周玩耍时都会收敛不少。
有个女生经常向她请教问题,感念她耐心的解答,一心想要与她做朋友。但她惊慌失措,不知道该组织怎样的语言交流,不知道能谈些什么话题以避免冷场,不知道该继续装高冷还是哈哈大笑——天晓得,从她懂事后,就再也没有露齿笑过。
言简意赅成了她的名片,却不是她的本意,只是无助的表现。
在亲友面前,她是那样优秀,可在自己内心,她怎么做都不够。妈妈给她报了个绘画班,起初她是抱着必胜的决心去的,直到一次次发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有一回,老师指出她素描上的一个错误,让她深受伤害,自此,她便找出各种借口不再去绘画班。妈妈只当她不喜欢绘画而已,哪里想得到她的自尊心是如此脆弱?她为女儿骄傲,她以为女儿也是自豪的。
她愈发孤独,且无人可以倾诉。
每天,父母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在埋头学习,专心的模样令人欣慰。妈妈端来水果,爸爸点头赞许,他们知道她累,也知道不吃苦中苦,难有百分百把握。他们从来没想过,女儿是硬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前行,心灵的煎熬,像荆棘一样,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灵灵从来不会跟妈妈倾诉内心的痛苦,她已经把成绩当成生命的一部分了,常常羡慕别人可以无忧无虑地逛街,可以没心没肺地追星,可以自由自在地谈恋爱。
有时候她可以一整天投入到钢琴的世界,这是除了课内学习外,她最在行的技艺了。她喜欢肖邦的伤悲,也喜欢贝多芬的激情,却不爱莫扎特的灵动,觉得他的曲子适合快乐的人,而不是她。
有时候会想到死,想着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愁,不用烦,不用考虑。可她害怕,害怕未知的死亡,害怕想象爸妈失去她之后忉怛欲绝的模样,害怕自己还没有享受幸福就草草地了结自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宥嫣建议她去找个心理医生谈谈,她慌忙摇头,这不是等于承认自己有心理问题?她不能面对这个失败。
宥嫣扶着她的肩头,说:“心理医生并不都是治病的,他们知道怎么用恰当的方式和别人交谈,会教你排解心中的烦恼,教你怎么在爸妈面前说出你不敢说的一切。”
灵灵低下头,她在怀疑,她在思考。她已经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小大人了。
“你不愿意,也是正常的,很多人在医生面前都有逆反心理,包括我。只是,我觉得你现在首要选择不是抓紧学习,而是怎么调整心态看待学习这回事。还有,你不觉得你在爸妈面前伪装得太辛苦,太累了,很想把面具撕掉,让他们接受真正的你吗?”
灵灵依然不语,想,太想了,可是怎么做呢,效果如何呢,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呢?与其让父母无比失望,不如带着面具继续表演,或许有一天,她离开了他们的生活圈,就能按自己的意愿抉择了。
和她谈了很久,宥嫣发现灵灵并不是一个能够轻易被她改变的女孩,她有自己的见解,有自己的执着甚至是固执。
她想等过段时间,和灵灵的母亲好好谈谈,让家长介入或许会更好一点,毕竟和孩子朝夕相伴的是他们。
处理完学校的事情,覃修想带梦骊回老家见父母,他征询她的意见,并告知她,儿子也在父母家度假。她不愿意去,但是不去不行啊,终究要见面的。
听说覃母是退休的知识分子,梦骊买了高档水果礼盒和一束鲜花,穿上素雅的连衣裙。
覃母早就盼着儿子能够早日再婚,早日给覃家再添一个孩子,起大早就去买菜,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兰花的叶子都用抹布仔仔细细擦亮,还千万叮嘱霄霄见到阿姨嘴巴要甜。
见了面,梦骊一声“阿姨”叫得她心花怒放,连忙请进屋,收下礼物,说她那么客气做什么。霄霄头也没抬,管自己玩手游。
覃母说:“霄霄你怎么不叫人呢?”
“哦,爸,来了?”霄霄抬头扫了眼,迅速低下头。
“这孩子……”覃母脸上挂不住,赶紧去泡茶,让梦骊把这儿当自己的家。
“还玩!”覃修说。“不玩了不玩了,”霄霄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他是惧怕父亲的,“平常管不着我,见了面就往死里管。”
覃修说:“平常有你妈管还不够?”霄霄哼笑:“我妈?爸,你不知道,我妈管我没外婆管得多,她一天到晚找不到人。”
“真的?”覃母拉着霄霄的手关切地问,“她真的不管你?”覃修知道,妈妈这是又在打争取抚养权的主意了,先把孩子的心争取过来,再搜集证据证明孩子妈没有时间和精力、责任心去照管孩子。霄霄点点头。“那回奶奶家,你愿意不?”霄霄看了眼梦骊,嘿嘿笑着说:“不愿意。”
“为什么?”覃母的心蓦地疼了一下。
“你很快就有新孙子了,还要我干什么?”
一句话说得梦骊红了脸,只得捧起茶杯吹热气,假装对此不在意。
“不会的,两个孙子奶奶都当宝贝。你回来好不好?”覃母倒是很高兴,原来孙子不愿意回来并非讨厌这个家,而是争风吃醋,深怕失了大人的关爱。
“不好。”霄霄冷脸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