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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五日一早,李存勖也率领大军开拔,向西挺进。虽然几次对王彦章的劝降都不成功,李存勖还是有些舍不得杀他,吩咐人将王彦章抬上担架一起走。不想已经是俘虏的王彦章,还在搞小动作帮助梁朝。大军走了没多远,他就说自己伤势重,经受不了颠簸,请求大军暂时休整几天才出发。
他这样的要求,李存勖自然知道其用心何在,当然是不可能接受的!唐朝皇帝决定做最后一次试探,派人问王彦章道:“你看我这次出征,能不能大获全胜?”王彦章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吓唬道:“段凝手下,有精兵六万。虽然他算不上什么将才,但实力如此雄厚,必不会轻易投降。一旦你孤军深入,顿兵坚城之下,段凝大军又及时回援,你的胜算恐怕非常微小!”
李存勖听了回报,终于确信:王彦章这个人,是永远不可能为自己所用的!既然如此,就让他求仁得仁了。于是,后梁帝国最后的名将王彦章,被斩首于任城,终年六十岁。
与王彦章同时被杀的,还有刘知俊的堂侄,曾被梁朝派去诈降,欲行刺李存勖,没有动手就回去的梁军偏将刘嗣彬。刘嗣彬也是在中都交战被擒的,李存勖见到他,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该把玉带还给我了?”刘嗣彬没有对往事做任何解释,只是叩头请死,于是李存勖也满足了他的请求。
跟着王彦章在中都战败的那批梁军中,还有两个后来比较重要的幸存者。一个是当时的一名梁军偏将,名叫赵庭隐。此人也在被俘行列之中。他也差点儿被杀,幸得大将夏鲁奇的营救。
刚刚建下大功的夏鲁奇对李存勖说道:“这个小矮个可是个有大用的人才!”赵庭隐因而得以幸免。另一个重要幸存者,名叫景延广,此时的地位不如赵庭隐。
据说景延广的父亲景建是名优秀的弓箭手,教儿子射箭时说道:“射箭要射不进铁甲,那还不如不射!”结果,等景延广成年,以善挽强弓著称。景延广在中都之战中身受数创,却成功地逃了出来,抢先奔回汴梁。
十日七日,唐军前锋抵达曹州,后梁的曹州守将没有进行任何抵抗,立即开城投降。也就在同一天,有从中都败下来的梁军士卒逃至汴梁,送给后梁皇帝宛如晴天霹雳的噩耗:“王彦章已被俘,大批唐军正长驱直入,马上就要杀到了!”
朱友贞大惊失色,他深知从郓州到汴梁,后梁已经没有任何一支有实力都军队。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唐军的前进,亡国的命运真正来到他的面前!消息传开,皇宫顿时响起一片哭声,皇后、嫔妃、皇子、公主们聚在一起哀伤自己的命运:沙陀人要来了!大梁大势已去!咱们都活不了啦!
朱友贞毕竟是皇帝,他不能同家人一样只会哭泣。他必须拿出应对措施,于是他紧急召见百官,用近乎哀求的的语气,请众臣设法相救。朱友贞终于知道,正是他听了赵岩
、张汉杰这些人的馊主意,才导致了今天的恶果。他把最大的希望,放在曾辅佐父亲创业的智囊敬翔身上。
他向这位元老哭诉道:“我过去常常忽略您的建言,才落到如今的境地!现在已是万分危急,请您千万不要把过去那些事放在心上,想想办法,还能不能挽救?”
敬翔已经绝望了,他流着泪悲愤答道:“老臣自受先帝厚恩,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名为国家宰相,实为朱家的老奴。事奉陛下,如同事奉郎君。我提出的那些建议,每一件都倾注了老臣的一腔忠心。陛下当初要用段凝,老臣极力反对,说这个人不能用!但奸邪小人朋比为奸,终于酿成了今天大祸!
现在,唐军马上就要杀到。段凝的军队被大水阻隔,无法及时回救。臣想请陛下出城避敌,陛下必定不能听从;想请陛下亲征,与敌最后决战,陛下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胆识。事已至此,就算张良、陈平复生,也没法为陛下想出转危为安的主意!只希望陛下先赐臣一死,老臣实在不忍亲眼看着大梁的宗庙沦为废墟啊!”
听完敬翔的话,朱友贞也绝望了。如果连朝中公认最足智多谋的老相国都拿不出任何办法,那别人就更不可能了!年轻的皇帝与饱经沧桑的老臣面面相对,禁不住痛哭失声。
纵然感到绝望,朱友贞也没有束手等死,他还抓紧最后的时间,做了很多挣扎、无用的事情。朱友贞先派张汉伦带上圣旨,快马加鞭赶往河北,命段凝立即回师。但是稍后就传来消息,说张汉伦在去滑州的路上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腿,又受到大水阻隔,前进不了!
朱友贞只好将命令段凝回师勤王的密诏复制多份,封在蜡丸之中,然后登上建国楼。他召来了一批平日里最亲信的下人,一一给予重赏,让他们化装成平民,分路出发去给段凝送信。但这些亲信出发后,全都不知去向,没有一个人完成使命。
其实就算这些人全都忠于职守,段凝大军也不可能赶在李存勖之前回来,在旁的诸大臣有人提了几条建议。第一种是:陛下先退守洛阳,再调集各军与李存勖决战。就算唐军占领了汴梁,也一定不能呆太久。这种乐观的看法,早被敬翔否定过,朱友贞没同意。
第二种建议是:如果调集诸军来不及的话,干脆陛下就往北走,直接去投奔段凝大营。但是明智的人还是有的,此时汴梁城中四千禁军的指挥官,负责保卫皇帝人身安全的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鳞,当即反对道:“段凝本非将才,他能坐到如今的高官,仅仅来自皇家对他的过分宠爱。指望他在大难来临之际,能够临机决断,转败为胜,挽狂澜于既倒,恐怕太为难他了!更何况,段凝要是听说王彦章都已经战败被擒,估计胆都被李存勖吓破了,怎么能肯定他还会效忠于陛下?”
朱友贞的第一号心腹重臣赵岩,此时突然非常难得地实事求是了一回,说出一句睿智的话,
验证了朱友贞心中的绝望:“大事都到如今这地步了,只要下了建国楼,谁能担保谁还有忠心?”
这时后梁的宰相郑钰,又提出了一条非常奇葩的建议:带上传国玉玺去诈降,让唐军缓师。朱友贞没这么傻,反问道:“事到如今,朕自然不会舍不得传国玉玺。只不过这么做有用吗?”郑钰低着头想了半天,只好说道:“估计没什么用。”说得朱友贞左右侍从都差点儿憋不住偷笑。
朱友贞当然笑不出来,他哭泣着回宫,才发现就算郑钰的办法有用,也来不及了,因为被他藏在皇宫寝室的传国玉玺已不翼而飞!朱友贞还留在京城,很多人就有了二心。他如果逃走,残存的人心极可能会马上崩溃!如果逃也是死,留也是死,那何不不让自己死得稍稍有一点尊严呢?
朱友贞的心腹朱珪请求带着城中的四千控鹤军出战,绝望的大梁皇帝担心朱珪的动机可能不纯,没有同意。他只是下了一道效用有限的命令:让开封府尹王瓒征发城中百姓上城防守。
朱友贞在哭泣与疯狂的交织中,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迎来了十月八日的日出,迎来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一大早,有人来报告,唐军已过了曹州,正向着汴梁杀来,兵强马壮,一路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朱友贞的第一号宠臣赵岩,抛下他在口头上曾无数次愿为其以死尽忠的皇帝,独自逃生了。赵岩的逃亡目标是许州,匡国镇总部所在地。此时的匡国节度使是温昭图,三年前,他依靠贿赂赵岩替其美言,调离了既危险又狭小的静胜镇,捞到了匡国节度使这个肥缺美差。
因为这份交情,温昭图平日里拍赵岩的马屁,拍得肉麻无比。不过,这种官场拍马存在的前提,是赵岩能给温昭图渴望的荣华,温昭图能孝敬给赵岩想要的富贵,一旦利益没有了,这种关系还能维持吗?可事情一轮到自己,赵岩好像完全没有了昨天的聪明睿智,他对左右说:“我对温许州有厚恩,他肯定不会辜负我的!”然后就逃跑了。
两天后,赵岩逃到了许州。温昭图正忧心后梁灭亡之后,自己在新朝的前途。赵岩的到来,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给他掉下的馅饼。于是温昭图无比热情地将这位对自己最亲密的领导迎接进城,然后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拿走了他携带的全部金银细软。随后,温昭图宣布自己重新改回原名“温韬”,再带上金银与老领导的人头当晋见礼,准备去向新主请降。
赵岩逃跑的这一天。处于惊惶不知所措中的朱友贞,得知自己最信任的姐夫也抛弃自己,不知去向!这消息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朱友贞最后一层薄薄的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
大梁皇帝叫来了在城中的控鹤指挥使皇甫麟,下达了最后一道圣旨:“李氏与我们朱家是世仇,我不能屈膝投降,被他们的凌辱诛杀。可是我又没有自杀的勇气,只好拜托你砍下我的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