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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赵顼从轻罚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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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轼此时却不敢出来,于是和与通判商量,通判说道:“事已至此,无可奈何,需出见之。”苏轼一听,就准备出去。祖无颇连忙提示道:“衣服,衣服。”意思是要他换官服。苏轼却说道:“既有罪,不可穿朝服。”祖无颇说道:“未知罪名,应当穿朝服相见”。于是苏轼穿上官衣官靴,面见钦差皇甫遵。

    苏轼首先说道:“苏轼自来疏于口舌笔墨,着恼朝廷甚多,今日必是赐死。死固不敢辞,乞归与家人诀别。”皇甫遵淡然道:“不至于此。”命士兵打开公文一看,是份普通公文,不过是以苏轼以诗文讪谤朝廷,传唤进京,并要苏轼立即启程。

    太守官衙的人都吓得手足无措,个个躲躲藏藏。苏轼途经扬州江面和太湖时,想跳水自杀。因不知道要判什么罪,并且怕他的案子会牵连好多朋友。等再一想,真跳了水,又会给弟弟招致麻烦。家里烧了他大部分与友人的通信和手稿,家人到了安徽宿县,御史台派人搜查他们的行李,找苏轼的诗,书信和别的文件。

    苏轼很快被正式提讯,他先报上年龄,世系,籍贯,科举考中的年月,再叙历任的官职和有他推荐为官的人。他说,自为官始,他有两次记过记录。一次是任凤翔通判时,因与上官不和而未出席秋季官方仪典,被罚红铜八斤。另一次是在杭州任内,因小吏挪用了官钱,他没有报呈,被罚红铜八斤。此外,别无不良记录。

    苏轼承认游杭州附近村庄所作《山村五绝》里“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确实是讽刺青苗法的,“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也是讽刺盐法的。除此之外,其余文字均与时事无关。

    御史台问他《八月十五日看潮》里“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变桑田”两句的用意,他说是讽刺朝廷水利之难成。御史中丞李定向赵顼报告案情进展,说苏轼面对弹劾全都承认了。赵顼大怒,怀疑苏轼要么是受刑不过,要么是有更大的秘密要隐藏。于是问李定可曾用刑。李定说苏轼名高当时,辞能惑众为避人言,不敢用刑。赵顼命御史台严加审查,一定要查出所有人。

    到了九月,御史台已从四面八方抄获了苏轼寄赠他人的大量诗词。有一百多首在审问时呈阅,有三十九人受到牵连,其中官位较高的是司马光。王安石罢相次年,苏轼寄赠司马光一首《独乐园》:“先生独何事,四方望陶冶,儿童诵君实,走卒知司马。抚掌笑先生,年来效喑哑。”为司马光重登相位大造舆论。

    御史台说这诗讽刺新法,苏轼供认不讳:“此诗云四海苍生望司马光执政,陶冶天下,以讥讽见任执政不得其人。又言儿童走卒,皆知其姓字,终当进用。”他又说司马光却喑哑不言,想依前上奏攻击新法。御史台找到了痛斥“新进”的《和韵答黄庭坚二首》,抨击“生事”的《汤村开运河,雨中督役

    》诗。前者是与黄庭坚唱和的,后者寄赠好友王诜。

    《和韵》诗是:“嘉谷卧风雨,莨莠等我场。阵前漫方丈,玉食惨无光。”苏轼解释说,前四句以讥今之小人轻君子,如莨莠之夺嘉谷也,后面意言君子小人各自有时,如夏月蚊虻纵横,至秋自息。说黄庭坚如“蟠桃”,进用必迟;自比“苦李”,以无用全生。又取《诗》说:“忧心悄悄,愠于群小。”都是讥讽当今进用之人为小人。苏轼用“悄悄”、“愠”等词暗藏“群小”之意。要不是作者解释,还没多少人知其中奥妙。

    《汤村》诗:“居官不任事,萧散羡长卿。胡不归去来,留滞愧渊明。盐事星火急,谁能恤农耕?薨薨晓鼓动,万指罗沟坑。天雨助官政,泫然淋衣缨。人如鸭与猪,投泥相溅惊。下马荒堤上,四顾但湖泓。线路不容足,又与牛羊争。归田虽贱辱,岂失泥中行?寄语故山友,慎毋厌藜羹。”苏轼也供认自己确有对盐官在汤村一带开运盐河的不满。

    这些赠黄庭坚、王诜等人的诗文,一时成为轰动朝野的新闻,舒亶等人趁机痛打落水狗,请求副相王珪检举苏轼的《王复秀才所居双桧》诗。这首诗是:“凛然相对敢相欺,直干凌空未要奇。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王珪认为:“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赵顼冷静地答道:“诗人之词,怎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

    苏轼任密州太守期间作的《后杞菊赋》的序言里,曾提到吃杞菊的苦种籽。御史认为他是在直接讽刺百姓的贫穷,尤指朝廷对官吏薪俸的微薄。“生而盲者不识日”是讽刺科举考生的浅陋无知,讽刺考生不通儒学,只知道王安石在《三经新义》里对经书的注释。苏轼对大部分指控,都坦白承认在诗中批评了新政。

    苏轼也提到“虎难摩”是为政贪婪的象征。给李常的诗里,他说在密州“洒涕循城拾弃孩”,见到男尸、女尸、婴尸饿死在路边,当时确是“为郡鲜欢”。在给孙觉的诗里,有一行说二人相约不谈政治,是真在一次宴席上的约定,谁谈政治就罚酒一杯。给曾巩的诗里说他厌恶那些“聒耳如蜩蝉”的小政客。给张方平的诗里把朝廷比作“荒林蜩蚻乱”,又说自己“遂欲掩两耳”。给范镇的诗里,他直言“小人”,给周邠的诗里把当权者暗比作“夜枭”。

    好友刘恕罢官出京时,苏轼写了两首诗给他:“敢向清时怨不容,直嗟吾道与君东,坐谈足使淮南惧,归向方知冀北空,独鹤不须惊夜旦,群鸟未可辨雌雄。”和“仁义大捷径,诗书一旅亭。相夸绶若若,犹诵麦青青。腐鼠何老吓,高鸿本自冥。颠狂不用唤,酒尽渐须醒。”

    前一首最后一句取自诗经“俱曰予圣,谁识乌之雌雄”,意思是说朝廷上只有一群乌鸦,好坏难辨。后一首表达自己对

    小人的争权争位不屑一顾。这些无疑激怒了朝廷的大臣。

    苏轼写《狱中寄子由》说“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无比凄惨。审讯者常对他通宵审问。巨大精神压力下,苏轼写下了“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未了因”的悲惨诗句。

    苏轼下狱后未卜生死,一日数惊。在等待最后判决的时候,其子苏迈每天去监狱给他送饭。由于父子不能见面,所以暗中约好了:平时只送蔬菜和肉食,如果有死刑判决的坏消息,就改送鱼,以便早做准备。一日,苏迈因银钱用尽,需出京去借,便将为苏轼送饭一事委托远亲代劳,却忘记告诉远亲暗中约定之事。偏巧那个远亲那天送饭时,给苏轼送去了一条熏鱼。苏轼一见大惊,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便以极度悲伤之心,为苏辙写下诀别诗两首。

    当时很多人为苏轼求情,宰相吴充直言道:“陛下以尧舜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犹能容祢衡,陛下不能容一苏轼何也?”已罢相退居金陵的王安石上书说道:“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

    王安礼也从旁入谏道:“自古以来,宽仁大度的主子,不以言语加罪人。苏轼具有文才,自以为爵禄可以站着不动,都能到来。现在他碌碌如此,不无怨望,所以托为讽咏,写了一些牢骚话。一旦被加罪,恐怕后世会说陛下不能容才!”赵顼说道:“朕也不想深究,但他已经激起众怒。恐怕你为苏轼辩护,别人会想害你。你不要多言,朕自有主张。”

    太皇太后曹氏得知,也对赵顼道:“苏轼兄弟,初入制科的时候,仁宗皇帝曾经欣慰地说道,我替子孙得了两个宰相。现在我听说苏轼已被逮捕下狱,难道是被仇人中伤吗?且文人咏诗,本是常情,如果罗织成罪,也不是人君应有的慎狱怜才做法,应熟祥察为是。”赵顼听了,总算唯唯受教。

    属于苏轼口中的新进章惇,也积极地营救苏轼,并不惜与宰相王珪翻脸。 赵顼最终下令对苏轼从轻发落,苏轼终免一死,被贬谪为检校尚书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

    因苏轼受到牵连的人中,三个人的处罚较重。驸马王诜因泄露机密给苏轼,又时常与他交往。调查时,他不及时交出苏轼的诗文,且因对待公主不礼貌,宠妾压妻,于是被削除一切官爵。其次是王巩被御史附带处置,发配西北。第三个是苏辙,他曾奏请朝廷赦免兄长,自己愿意纳还一切官位为兄长赎罪。由于家庭连带关系,遭受降职处分,调到高安,任筠州酒监。

    张方平与其他大官都罚红铜三十斤,司马光和范镇及苏轼的十八个别的朋友,各罚红铜二十斤。那些平时与苏轼互相诗文唱和,引为知己的保守派大臣们,在苏轼入狱时,没有一个给他求情。反而是那些被苏轼称之为“奸邪”、“小人”、“新进”的那些变法派大臣,纷纷上书为苏轼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