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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游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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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怀凛赶忙稍显仓促一闪,然那迅即的匕刃依旧未曾被他全然躲过,斩断几根乌丝,划出一道口子,渍出鲜明的猩红。

    掠过其面颊的匕刃继续行进,直至彻底插入了男子身后不远处的一块石柱上,他的血珠被深深地篆入了石柱内里。

    如若尹怀凛躲闪的行径再迟疑些许,其人首必将分离。

    这一行径当即引起他之怒,亦将这在席的诸位骇了一跳。

    一时间,惊喊声四起,妇孺怛然失色。

    可惜,管他们如何惊惶呼号,裴婴忧皆不予理会,她的盛怒一旦开始,便只会无法自控地愈演愈烈。

    下一刻,但见她脱离了高位,径自朝着下头的男子疾奔而来。

    尹怀凛毫无畏怯地望着她,直至逼近的眼前人从袖中再度荡出一把匕刃,此回,她不再任这匕刃自行行进,而是亲持夺命。

    尽管对太后的暴戾脾性略有耳闻,可亲眼所见还是难免令尹怀凛错愕。

    这时,小姐们的惊叫化为配景音,寒光映照于众人眼底,太后不能自已地执刃向男子的脖颈扎去。

    “咻!”

    恰在此时,只见两抹身影如迅风过,分别擒拿住疯狂的太后与惊悸的公子。

    司尘当即执住了裴婴忧的手腕,尹怀琰亦在同时拽离了尹怀凛的身躯。二人的心底都有想要保护的人。

    “滚开!身为人臣竟当众奚落当朝太后,此乃大不敬!哀家今日定要杀了他这不识抬举的东西!”

    裴婴忧怒吼身侧的‘拦路虎’,继而将戾光猛然投向距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尹怀凛。

    尹怀凛神情严冷,无谓作答:“首先,在下并未进入仕途,非人臣也。其次,在下并未当众,适才那画只有太后您一人瞧过了,在下已然保留了您的颜面。不过……”他稍做停顿,沾染狡黠之意,紧接道:“您如此行径,不正说明了在下所作之画确凿无误吗?就算今时您的面容尚且姣好,然数十载后您的真实写照不就是在下画作上的形象吗?毋庸置疑,岁月定会让您愈发‘表里如一’的。”

    尹怀凛的面容并未夹杂任何不敬亦或者挖苦的神色,可正是这镇定自若的讥嘲才是最为高明的激怒法子,尤其于脾性易怒之人而言。

    未待太后继续‘暴动’,尹怀凛身侧的尹怀琰抢先一步道:“太后,家弟糊涂莽撞,如若得罪了太后,还望您网开一面莫要见怪,臣日后定会严加管教。”

    他稍欠了欠身,以示敬意,然那轻勾的唇畔还是褪不尽此人骨子里头淌出的傲气。

    可他终比尹怀凛有分寸得多,在有礼耐心地同眼前人表以愧怍后,便亲自上前将那正面着地的画作拾起,继而不视一眼地将之撕成碎片,随之往尹怀凛的面上狠戾一砸。

    “竖子!”

    最终故作恨铁不成钢地将尹怀凛重拽回了席位当中,临走之前还不忘为此举圆满地再添几句愧怍之词。

    不得不说,这一番做法确实妥帖,既保全了当朝太后的颜面,又维护了自家弟弟的性命,同时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亦再度申述了尹家的威严与不可侵犯之势,哪怕是一直处于霸权顶端的裴家也还需给出三分颜面。

    可惜了这一众‘看客’却着实少了一场好戏瞧。

    气急败坏的裴婴忧本想追上去,于她而言,撕毁这熟宣远远不够,恣肆的怒意压根儿未得到发泄的地方。

    她像只冲出樊笼的野兽,扑向远方那个轻贱自己的背影。

    司尘再度擒住了她,相较于适才,此回他使出的力气不仅是锢绊的程度了,浑然达到了可以捏碎骨头的地步,裴婴忧吃痛地低唤了一声,双目散逸出威吓的寒光。

    席位当中的相国裴讳早已黑了脸。

    自家女儿当众发疯于何人而言都是一件有辱门楣门的事,更何况这发疯的女子还是当朝太后。如若不是自己生的女儿都是一群无能之辈,他是绝对不会糊涂到将裴婴忧这个哀怨的东西送入皇宫当中,讽刺的是,正是这个疯子才彻底继承了自己的奸滑,如若她当下没有发疯的话。

    司尘是裴讳领入府邸的,谙熟裴讳脾性的他亦被裴讳默许牵制裴婴忧的悉数行径,无论用何种法子,哪怕触及皇室尊严也无妨,这是裴讳予他的特权。

    于是,司尘不但于众人眼皮子底下拧着当朝太后的素腕,还暗中对自己的主子警告起来。

    “太后,众目睽睽之下,还望您谨言慎行,莫要辱了相国的声望,坏了裴家的名誉。”

    这居然出自一个下属之口!简直荒谬绝伦!

    裴婴忧瞬即将对尹怀凛的怒意悉数加诸司尘身,她将另一只灵活自如的手朝眼前人的脑袋挥去,结果遭到了司尘再一次的擒住,拧碎。

    ‘咔。’

    此回可以真切地听闻到清脆音,裴婴忧的手腕,碎了。

    她再凶暴却也只是一区区女子,痛楚的袭击让其彻底败下阵来。

    她很快便被身旁的男子拽出了大殿,一路上痛得几欲昏厥过去。

    适才狂暴的是谁人?今时痛到发颤的她可不知晓。

    讽刺的是,痛下狠手的是司尘,事后着急忙慌地为太后请医看诊的亦是他,他还当真是一个怪异之人!

    太后离场,举座哗然,留下的只有滑稽的残影,适才发生的种种注定成为日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有人群中的尹怀凛仍岿然不动地立定于原地,尹怀琰怒瞪着他,他却将一缕鄙弃的眸光悠转于远方滑稽的残影之上。

    无怒无笑,淡然如水。

    ……

    寝殿。

    裴婴忧一边忍着剧痛让御医处理伤势,一边幽怨地盯着榻旁的侍卫。

    “你当真以为有相国护着你,哀家便不敢对你如何了吗?你当真以为当年你为哀家瞎了一双眼,哀家便会一直念着你这微许的恩情吗?”

    这凛冽之语不冗杂半分玩笑的意思。

    “属下不敢。属下从来未曾得到过相国的庇护,不过是尽心为其驱除烦忧。当年属下为太后您坏了一双眼不过也是尽一个侍卫的职守而已。太后无须多虑。”

    “无须多虑?哼!你身为哀家的奴才如今都胆敢爬到哀家头上了!哀家还无需多虑?那你告诉哀家,哀家到底何时才该多虑?难不成要待到你将哀家脑袋摘下来的那一日吗!司尘,你简直好大的胆子!”

    此言一出,裴婴忧身前的沈太医当即便被这充斥杀意的言辞骇住了,手中的膏药不由颤了一下。

    司尘则徐徐走到裴婴忧的身前跪地,低沉眉目。

    他久处深宫,如今已然谙熟了这皇宫里头的构造,走起路来很难让人察觉其为盲人。

    “还望太后原谅属下的过失,属下也是为太后着想。”

    “为哀家着想?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所犯下的罪行恐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你就是裴讳的走狗!莫要口口声声说是为哀家着想!哀家听了都恶心!”

    裴婴忧的狂躁之疾再度发作,但见她一脚踹开身前的御医,旋即径直朝着跪在地上的司尘袭来。她将适才不曾插入尹怀凛身躯的匕刃狠戾地钻入了眼前之人的血肉里,奇怪的是,地上的男子并未反抗躲闪,只是任由这个疯女人发泄着适才一直憋闷于胸的怒火。

    裴婴忧是个十足惧疼的,然被怒意洗脑之际却总是能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刚毅。

    她的手腕如今还处在碎裂的状态,不过这满腔的怒意居然诡异地冲破一切阻碍,甚至于是身躯的残败。宁愿自己被苦痛磨折,也要让敌人尝尝触犯她的代价,这是一直以来固存在女子心头的顽念。

    一滴滴猩红下坠,男子依旧毫无怨言,面容之上除了坚毅与镇静,便不容许旁的多余情绪存在了。

    裴婴忧将插入他血肉的匕刃扭转了几下,司尘的顺从之姿依然固执地于地面保持着。

    兴许是觉得束手无策,裴婴忧再度于这男子面前败下阵来。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前人一眼,继而将手中的匕刃凌空拔出,像个怨妇般地咒骂道:“蠢木头!”

    当司尘的猩红挥洒在寝宫的地面上时,女子心头联想到的乃是他那双失明的双目。

    “这一切皆是那尹怀凛一手造成的!”

    很快,对眼前人的愧怍转而化为对尹怀凛的怨恨。

    倘使无了方才那一遭,自己也不会又一次成为旁人眼底的笑柄,众人心头的疯子。

    好巧不巧,之后负气而出的太后恰好瞧见了从大殿当中出走的尹怀凛。

    此时他被尹怀琰提前‘赶’了出来,全然是为了保全他的安危。

    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到了彼此之身,又都不谋而合地互换了一抹嫌恶之色。

    只不过一个是以寡淡之貌闪现而出,一个是以暴戾之容展露无疑。

    “太后。”

    男子稍稍欠身道。

    “太后?你的眼底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吗?”

    裴婴忧严冷地问道,利器同时于其袖中隐隐作祟。

    “不敢。”

    “不敢?尹三公子可是出了名的目无余子,还是莫要自谦为好。”

    “太后说是就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尹怀凛的淡漠总是歪打正着到裴婴忧的愠怒所在,但见其眉眼一蹙,一派泼妇的作相,袖中的匕刃却猛然间划出,直袭男子而来。

    霎时,匕刃被一把画有松、竹、梅的折扇所拦,随即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张清雅绝尘的脸孔。

    “伤了尹三公子,太后定会遭受世人非议,不值当。”

    与这张惊世之颜同时抵至的乃是男子宛若玉石般的温润嗓音。

    前来之人的容貌的确令人赏心悦目,裴婴忧怔了一下,终于将迎来人的容颜与记忆中的那位公子对上了号。

    “你是……温谨烨?”

    太后挑眉,略显警惕的余光仔细游移于其身。倘使她没认错的话,此人正是在外游学数年的允歧王,温谨烨,更是裴家的最大潜在威胁。

    数载后归来,所为何意?裴婴忧不得不往坏处揣度。

    “滚开。”

    兴许是瞧在眼前人皮囊姣好的面子上吧,裴婴忧多送了他一字,相较于‘滚’,‘滚开’算是她颇给情面的说法了。

    温瑾烨确实温驯,但见他不发一言地移开了手中的折扇,而正是此时女子才清醒地意识到阻挡自己手中匕首的仅是一把折扇而已。

    纸糊的折扇罢了,如何能与匕刃相抗衡?裴婴忧的狐疑刚起,眼下的温瑾烨便再度开了口。

    “在下见过太后。今日归宫匆忙,恰撞上太后您的生辰宴,不曾提前准备厚礼,还望太后恕罪,在下日后定当亲自奉上。”

    他欠了欠身,举止投足间无疑充斥着温润的和缓,就宛若世间的悉数焦炙躁郁皆会绕其身而行,人世的混荡似永远也没法触及他。

    恰在此时,流矢齐飞,三人出乎意外地被卷入了眼前不明的危殆当中。

    两位男子轻皱眉目躲避不及,只有裴婴忧一人暗中扬起了一抹狡黠。

    ‘如此之早便开场了?当真是急不可耐啊。’

    她正思衬着,大殿当中便飘扬出一声疾呼,紧接着则是一阵喧骚与神哗鬼叫。

    “护驾!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