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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姐姐!”
四字一出,众人皆惊。
他们不知白巧萱又要搞出什么名堂,但见她急忙奔向太后的身前,随即抓住她的手腕跪了下来。
“太后姐姐!您能应允巧萱入宫吗?巧萱日后定会好好侍奉太后姐姐您的!巧萱保证,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巧萱都只向着太后姐姐您一人!太后姐姐便是巧萱追随的榜样,巧萱想成为像太后姐姐您这般宽仁大义的皇后!”
少女堂而皇之地暴露出自己的心思,这一口一个姐姐的,倒还真将素来被裴府诸人称为‘贱人’的裴婴忧唤得晕头转向。
白子周因自家亲妹百无禁忌的妄言彻底骇住了,面上惨白无人色,待回过神来时连忙上前跪地,口吻惶恐。
“太后!巧萱年纪尚浅,净说些糊涂话,还望太后莫要放在心上,原谅巧萱的无心之言。”
公然宣告自己的野心不是何人都能做到的,而一再重复自己想要成为皇后的妄念这全东启独她白巧萱一人。
白巧萱莽里莽气,瞧不出自家兄长的开释之意,反而还不分场合同他唱起了反调。
“怎的是无心?巧萱可是真心实意的!”
此言一出,白子周那瞪得溜圆的瞳孔险些从眼眶里掉落下来,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白巧萱的言论无疑欲将白家以及她自身拖入险境。
此时此刻,经由白巧萱的这番闹腾,大殿上诸人的目光纷纷洒落于此,白家彻底成了诸人眼中的笑柄,表面错愕的他们实则内心正乐祸幸灾,因为太后此时的面色那叫一个难看,而这难看的面色注定要叫白家好看。
世家大族们成日期盼的便是除自己家族以外的旁余家族受到不可颠覆的劫难,说是大族,不过乃小人中的小人爬上了权力的高峰罢了。
皇宫这座小人的聚集之处如今终迎来了一个虽愚笨却直率的少女,太后的面色从来都是难看的,然她并不厌弃白巧萱,她始终的平和属实出人意表,诸人巴望的惩责并未就此落到任何一人的头上。
“白小姐,今日是封后大殿,你的这番言论着实不妥,哀家望你日后莫要再公然妄言才好。”
太后严冷的神容如旧,白子周提心吊胆的架势依然炙烈。他总觉得太后那双阴目此时正剜着自己,剜着渐趋没落的白家。
然下一刻,裴婴忧却改了难看的神容,面上攀爬而起的乃是一种近乎于和蔼的慈母相,实在有些诡异。
“不过,你那入宫的念头哀家倒也不是非得驳去了不可。”
言语落地,白巧萱本落寞的心绪当刻便被眼前这个尊威并俱的太后一把捞了起来,双目里顷刻又散发出活力了。
好巧不巧,此时后头偏响起宫人尖厉的嗓音,大殿诸人的目光瞬即移去,原来是今儿的主角抵场了。
但见皇后与皇上并肩而行,缓缓走入,皇后已然换上了一袭华美的皇凤锦服,妆容更是贵尊典雅,那缀着凰凤图案的各类金饰更是昂贵罕有,熠熠生辉。不得不说,寻常的裴媚不过乃一人群中不算太打眼儿的小美人,的确无过于惊艳之处,此时借由一身的贵气衬映,她实打实地能艳压群芳了。
因此,此时诸人观望的目光中才徒生了艳羡之意,这是从前不常有的,太后的神容更是有了明显的变化。
“主角来了,快些让道吧,白小姐的事我们过会儿再行商易。”
裴婴忧淡淡地说着,旋即转身走向了高位,再未理会后头那方灼热。白巧萱尽管在意裴媚,可太后一离,她当即屁颠屁颠儿地跟在她身后一道走了。这时,白子周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儿?”
男子脸色并不好看,不过由于白巧萱最终并未给他招致来什么毁灭性的麻烦,倒也谈不上盛怒。
白巧萱望着太后离去的方向,顿了一下,白子周则继续说道:“太后不惩责你已然给足了我们白家颜面,难不成你还要跟随她一道去高位上坐着吗?白巧萱,如今你还真当愈发任性了!你可还没当上后妃呢!”
白巧萱嘟囔着嘴巴,既愤愤不平又一副知错的模样,反而让人不忍继续责怪。
“好了,宴会即将开席,快同我去席位上坐着,待会儿可不许再任性了。”
白巧萱不情愿地被自家兄长拽了走,可那目光却一直眼巴巴地望着高位上的太后,像是孩童在眼巴巴地望着一块糖一般。
适才被白巧萱掀起的细小波澜已散,此刻皇后的身影成了诸人目光的焦点。他们以往从未发觉裴五小姐生得如此貌美,如今更因有了天择女这个神秘身份的加持以及那女子此刻的苦瓜容,冷面相,反而为其徒生一种可远观而不敢近赏的尊贵感。
只有裴婴忧懂得这尊贵感中的奥妙,不就是作伪的身份,不甘的痴心以及痛恨自己的毒辣心绪在作梗罢了,这层尊贵的面纱可是她为裴媚亲手打造,这一瞬的荣光实在该让这女子给自己叩首道谢才是,太后心想。唇畔同时勾起一抹冷笑。
随后,裴婴忧灵敏地于大殿上嗅到不符合气氛的哀戚,放眼望去,那是王莺的眼泪。此时的王莺一门心思耽溺于自家女儿被迫入宫的愁苦当中,她着实心疼得紧,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个不止。
“好了,你也不必在此等场合落泪,媚儿终究嫁得风光,你又伤的哪门子心。”
裴讳道着,他所惋惜的乃是自己没能让裴媚的姻亲捆缚住温瑾烨,旁余的他倒不是很在乎。如若裴婴忧日后当真能成为一枚出色的棋子,此回的过错便也并非不可原谅。
“老爷,我是心疼咱家媚儿啊,您素来也是极疼我们母女俩的,为何此回非得叫媚儿嫁给一个不爱之人?如此一来,媚儿下半生岂不是毁了?”
男子终不如女子更明白‘毁’这个字的深意,裴讳亦最终不懂女儿家的痛苦。
“嫁入皇宫,成为国母乃是女子的福分,‘毁’又从何而谈?”
“可……”
“你不必多言,如今木已成舟,宫中多一个裴家人也未尝不可。”
裴讳自己也不知到头来为何要妥协于裴婴忧,他本可以在那一日将那擅作主张的女子杀了,可最终不曾杀她的原因其实还是裴讳内心底被那日裴婴忧后头的言论说服了。
当日,裴婴忧曾警告过相国,裴媚是个痴情的,她过度痴恋于温瑾烨反而成了她日后倒戈的推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棋子如若化为反向行进的利刃,那便是最大的威胁。裴讳当真能保证自家那傻女儿永远同自己一条心吗,疑忌的老狐狸绝不这般认为。
裴婴忧撬开了裴讳以往牢不可破的妄图,才造就了此刻老狐狸的坦然以对,王莺不解其中奥妙,不甘又得看脸色,只能将这股哀戚与困惑憋在心底,独个儿在那儿忿忿不平,暗中抹泪。
然这二人的目光却又不约而同地投置于高位,因为那高位上的裴媚与裴婴忧此时正四目相对呢。据东启礼法,新后上位必得于宴席之上携天子一道给在位的太后敬酒献礼,这是习俗,亦是惯例,而如今却成了裴媚的耻辱与鄙弃。
但见皇上与皇后双双跪于裴婴忧的面前,双手捧酒,恭敬地举过头顶,口中相继说道:“儿臣为母后献酒!”
轮到裴媚时,她却哑然无言了,迟迟不肯开口的她让整个殿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她许是觉得唤一个贱人母后乃为奇耻大辱,本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向裴婴忧下跪已让裴媚无地自厝,如今却还需遭此般凌辱,实在叫她接受不得。
“嗯?怎的?哀家是耳背了吗?怎个听不清声儿?你可有听闻,你又可有听闻?”
太后再度使起了矫揉造作的功夫,抚了抚自己的双耳,眼底流露出惊惶困惑的神色,旋即又询问起一旁侍候的宫女,蓄意佯装出糊涂貌。宫女们尴尬之极,只能配合着太后轻摇了摇首。
尴尬是旁人的,太后要的就是眼前人难堪。
“哀家耳朵背,还望皇后嗓门儿大些,倒叫整个大殿的人皆听着了才好,以此才能证明东启这位新后对哀家的一片孝心啊。”
太后继续道着,可裴媚的身躯却因怒意逐渐微颤了起来。
她就是个沉不住气的,这一点裴婴忧再清楚不过。太后恨不能裴媚此时再度从不知何处的地方掏出一把利刃行刺,如此一来,自己又能顺理成章地处责她了,就算无法处责,自己亦能想法子让她吃不着好。
正当裴媚低垂的头颅看似要忿忿抬起之际,不知有什么东西从后头遽然击中了她,裴媚微颤的身躯竟开始渐趋于平和,该说的言辞也于此时全然吐出了。
“儿媳为母后献酒!”
裴婴忧颇感诧异,连忙于人群中急于寻找什么,原来,方才禁锢住裴媚冲动的东西乃是下头老狐狸那灼热逼人的眼神,此时此刻那眼神正一动不动地刻在裴媚的背后,裴媚再无轻举妄动的念头。
太后登时渍出一抹冷笑,暗感那老狐狸的严威竟能遍及于此,不得不说,裴婴忧想要成为他的执念愈发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