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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又一辆车从旁边的道路上飞驰而过,天那边划过一道闪电,传来闷雷的震动,车窗的行道树在风里颤动,山雨欲来。
这样的夜晚让我觉得疲惫,疲惫得不想抗争也不想申诉:“陆总,你想说什么,趁现在一次说完吧。过了今晚,请你拿我当普通的兰凯员工对待。老实说,以我们的身份差距,我并不认为我可以当你叙旧的朋友。所以,我们互不干扰就好了。”
“互不干扰?骆颜悦,我不管你爸爸跟你说过什么,你至少应该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解释……”
我脑子里霎时崩了一根弦:“我爸爸?!”
他惊诧异常:“他难道……什么都没有对你说?”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这个要下大雨的晚上提起我爸爸……“陆梵翊,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再说了,我要下车……”
“听我说完,”他并不放弃,“你爸爸没有遵守他和我的约定,他把你带走,让我们分开八年……”
我只觉得可悲又可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但是,你为什么……要责怪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呢?”
“颜悦,你在说什么……”
“他去世了,”我很想平静地把这个事实说出来,但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死了……”他说我爸爸把我带走,从何谈起?——“八年前,我离开之前,他就死了。我也很希望他能把我带走,可是他没有……”
他怔在那里:“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颜悦……”
“车祸……”我回想起那个愚蠢的晚上,下着大雨,我离开家里,去找眼前的这个人。第二天早上回到家里,我爸爸已经死去了,在找我的路上,他出了车祸。我也跟自己说过一亿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们说人生如戏,发生在戏里的事都太像戏,一套又一套,大同小异,看多了就觉得不真实,直到有一天,它真的发生在现实里,我却分不清到底是真实的事件,还是一场梦里的戏……
“这不可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找我……”
难道要我用爸爸的死来博取你的同情,好把你困在我身边?或许你会留下来,但我不愿意这样做:“告诉你又怎么样,你并不能改变什么。”
“就算我不能改变什么,你就该这样离开?——整整八年,骆颜悦,你一点消息都没有给我……”
要追究当年的事,我真是无力极了:“你是不是失忆了?先离开的人是你。”
他陷入黯然,喃喃说:“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窗外的霓虹灯很刺眼,照得黑夜亮如白昼,我闭上了眼睛:“我只想忘掉这些事,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真的……很不想听……”
我的手机乍然响起,打破了车里的寂静,亮起的屏幕上跳出辰羲的名字。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打我的电话?——“辰羲。”
“骆颜悦,你在哪?”他问我。
“在回家路上。”说话间,陆梵翊又发动了车子,拐过一个路口,我才想起刚才忘了跟他说我住哪里,他怎么会认得路……
“那就没事了,”电话那头的辰羲深呼了一口气,“下次加班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忽然疑惑辰羲怎么知道我加班的事?况且,下次加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难道他还能一直待在G城不回去?
陆梵翊踩着油门,声音低沉:“别见他。”
我提醒道:“陆总,上司的身份不能限制员工的自由。”
“骆颜悦,我是你男朋友。”
我感到一丝可笑,不知道是我可笑,还是他可笑:“你说什么?”
他沉声说:“你不想提过去,不提就不提,我们有未来。”
“未来?”他是不是没有搞清楚,未来到底是什么?——“那严寓欢呢,你的未来,可以分成多少份?”
他震惊地看着我:“你想什么!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她爱你。”唐樱曾经在晚宴上碰见过你们,在银叶对面,我也亲眼看到过她挽着你的手臂走进车里,“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我太累了,跟他说话比加班更累,我不想跟他分辨,无论他跟严寓欢是什么关系,都跟我没有关系。
“你呢?”他沉默半晌,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呢?”
“我不会再爱任何人。”
“你在说谎。你爱我,这是不会变的。”
我看着他的侧脸,缓缓问道:“八年能改变什么,你知道吗?”
“再过十年,你还是骆颜悦,和以前一样的骆颜悦,颜悦爱我,这是不会变的……”
我胸口发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他说:“靠边,停一下。”他不明所以地停在边上,眼神深沉地看着我,我平静地说,“我想下车走走,你要一起吗?”
我打开车门下车,站在原地等他。这一路的桂花树,开始开着零散的小花,这些小花藏在叶子里,香味却散很远。
“骆颜悦,上车!”他闻到了香味,走过来拉我。
我的肩膀被他抓得发疼:“你在怕什么?”
“不要闹,你会过敏,我们到别的地方去。”
“梵翊……”我轻声唤他,他停了下来,我喃喃说,“对花粉,我早就不过敏了。”
他愣了很久,才惊讶地问:“怎么治好的?”
“没有治,”我抬起头,看进他深沉的眼睛里:“有一天醒过来,它就好了。你看,我曾经过敏了将近二十年,用尽了办法去治,都没有效果,病了一场以后,就突然好了,算不算神奇?你刚才说什么都没有变,现在呢?”
他将我拥进怀里,在我耳边清晰地说道:“不管你过不过敏,你都是我的颜悦,我们相识相爱,你改变不了。”
在整个世界都沉陷在清寒里的时候,我感受到他的体温,莫名心痛:“那也只是曾经。八年这么长,这个世界的变化大得我们想都想不到,我不爱你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的力气逐渐消散,在我想挣脱的那一刻突然又聚集起来,把我牢牢地扣在怀里。我很累,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他纠缠:“陆梵翊,你放我走吧。”
“不可能。你知道这八年我是怎么过的?从颜灵告诉我,你突然消失的那天开始,到今天,我整整找了你八年。我以为你在国外,又回到欧洲待了四年,却没有一点你的消息。颜悦,那怎么可能是曾经呢,我没有一时一刻忘了你。我身边的一切都有你的影子,你知道吗,你无处不在,我却看不见你……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我怕来不及,怕你会跟别人在一起,怕你过得辛苦,怕你已经忘了我们对彼此的承诺,随便嫁给任何一个人……”
我的泪落在他肩膀上,陆梵翊,我也很想知道,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八年不是看不见摸不到的空气,它们像流水一样在我生命里静静地淌过,冲刷出各种形状的高山低谷,每一条痕迹都清清楚楚,云淡风轻又刻骨铭心:“爸爸去世后的半年,妈病得很厉害,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很平静地告诉我,她不想再活下去了……以后的时间,外婆会陪着我,爸爸却一个人,她说她要去陪爸爸,要我谅解她,要我活下去……梵翊,那天晚上,她就这样在我面前静静地死去……那个季节的花开得很好,我过敏得很严重,我想,如果就这样跟他们一起消失也很好,但是,我还是醒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对花粉过敏……医生解释说,也许我身体里已经有了对抗过敏的抗体……那个时候开始,以前的骆颜悦就已经死了……在生死面前,爱恨都变得渺小,变得不堪。过去已经成为过去,无论多努力,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去……我不恨你,也不能再爱你,爱和恨都太劳累,我不想要……”
“对不起……”他用尽了力气,紧紧拥着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这一切,错在我……他只是跟我分手而已,是我没想明白,是我贸然跑出去找他,该负责任的那个人,是我……
我挣开他的怀抱:“我该走了。”
我告诉自己,不需要回头,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就到家了。
我骗不了自己,我可能……的确爱你……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即使分开八年,我还是爱你……爱你会让我沉迷,趁我足够清醒,就算我说了谎,那又怎么样呢。我不能让自己再受一次伤,伤了以后我不会治,它也不会自愈,只会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我身上,年久愈深,最后变成陈年旧疾……你怎么会忘记,那个下雨的晚上,我去找你,你答应我,不会分手,可是你当晚就去了法国……你甚至没有跟我说一句再见,你说的是“到此为止”。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找我……
我一路走,一路痛,云层里雷声轰鸣,以前经常做的那个梦,无比真实地在脑子里再现: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爸爸站在家门口呼唤我:“骆颜悦,你回来……”
他当年一定很生气,语气很重,重到无论用多少个惊叹号都没法表现……可我每每做完这个梦,醒过来,总觉得凄怆无比……
刚开始,我不断寻找救赎,我想,也许没有人比你更能够救我,于是我找遍了视野所能触及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你的踪迹。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像活在干枯的荒城,见了无数个人,听了无数句话,做了无数件事,才能假装把你忘得一干二净……我最终变得顽强,变得聪明,变得懂得自我保护,变得能够从任何角度思考任何问题,变得不用再向外界寻求救援。完成这样的变化以后,在不经意间回过头,发现自己已经沉默着走过了八年。
他们说,我有智慧。
然而我宁愿永远没有这样的智慧。
或许,我就能够幸福。
时隔八年,你却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你……
你相信吗,当周围的一切逐渐平静,时间越是过去,我就越是害怕再见到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怕去到与你有关的地方,在这些地方里,我最怕与你偶然重逢。
所以,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