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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十一月份的一个周末,妈妈被她的朋友邀请去旅游,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待着,最后还是选择留在学校进行期中考试的复习。
早上到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吃完午饭,独自走在林荫小道上,感觉很惬意。秋意渐浓,风开始变得冷冽,树上的叶子不再像夏季那么茂盛,夏天的时候,它们就像绿色长棚一样覆盖着这条路,秋冬时分却显得稀疏,经风一吹,叶子就颤抖着飘落下来。唐樱经常开玩笑说,以后她结婚,一定要来这里拍一组婚纱照。
一阵清脆的钢琴声毫无预兆地传入耳来,我停住脚步,站在原地。
钢琴声从林荫道左侧的艺术楼里传来,可一整栋楼,从二楼开始,每间教室里都有钢琴。我庆幸自己这一回穿的是平底鞋,三步并两步跑上楼,顺着教室一间一间快速走过去,二楼、三楼都没有人,一直到了四楼,琴声越来越近,我放慢了脚步,停在走廊尽头的教室后门门口,清脆的钢琴声从里面传出来。
我悄悄推开虚掩的后门,看到弹琴的人的背影,是个学生,男生,穿着白色的校服衬衫。他才弹完一遍,又开始了第二遍,弹得很专注,以至于我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他身后,他还浑然不觉。
第二遍弹完以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一转身,发现了身后的我……我的心跳霎时停了好几秒,怎么……会是他……
我有点恍惚:“《花开的声音》……竟然是你的曲子?”
“《花开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
我都忘记了,这是我自己取的曲名,他并不知道。我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好多年前不声不响地偷了他的一件东西,还给它重新命名,一直舍不得还回去,直到今天遇见物品的主人……我有点窘迫:“因为我不知道曲名,就……乱取了一个……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花开的声音》是个挺好的名字。”他顿了一顿,又说:“我很久没有弹过钢琴了,这首曲子,你弹得比我好。”
我忽而想起:“这么说,面具舞会结束以后,在礼堂弹琴的人,也是你?”
他点点头:“是。”
那他当时怎么不告诉我呢……害我现在才发现这个人竟然离得我这么近……我该不该告诉他我是怎么学会的呢?犹豫之际,听见他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还能再遇到你。”
我惊讶不已:“你……你认识我?”
“认识。很惊讶?”他笑着问道。我屏住呼吸点头,难道我不该惊讶?他盖上琴盖,走近我,“你记得我的曲子,我记得你的脸。”
“可是,我们并没有见过面。”他靠得太近,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认真想了想,从三年级听到钢琴曲,一直到他搬家的两年时间里,我们的确没有见过。
他扬起嘴角笑了:“你家的庭院里,种了很多花草,还有一棵银杏树。正对着我琴房窗户的地方,有一架秋千。你家里人在整理花草的时候,你会待在旁边问很多问题。我有没有记错?”
我怔怔地看着他,除了这首曲子,我对他一无所知。愣神之际,又听见他问:“可是,你为什么经常戴口罩?”
“我对花粉过敏。”我说。
他点点头:“但是,你好像很喜欢花。”
“对。”爸爸以前对我说,对花粉过敏并不妨碍一个人喜欢花,玫瑰有刺,会扎人,可还是很多人喜欢它们,他们不会觉得:它的刺会扎伤我,我还是离它远一点比较好。
他没说什么,只是微笑。
我恍然捕捉到他刚才话里的一句:“你刚才说,你已经不弹琴了?”
他点点头,有点落寞。我不明白,他弹琴弹得这样好:“为什么?”
他望了望窗外稀疏的树叶:“我以后要接手家里的生意,不能分心。”
我笑了,我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逻辑,爸爸也很忙,他喜欢书法,还画国画,院子里种的许多花草都成为他画国画时的对象:“所以,你也打算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因为不能分心?”
我原本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倒叫他愣了很久。大约他背负的东西比我想象中要多更多,我有点抱歉:“我不清楚你的处境,只是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他淡淡一笑:“你说得有道理。”
我蓦然想起,高一入学以后,陆梵翊和他的身份曾经在学校里刮起过一阵风。大部分这样的事情,我都是通过唐樱知道的,我们住一间宿舍,而唐樱又很关心学校里的热门话题。开学还不足一个月的时候,有一天睡觉时,唐樱跟我说:“颜悦,你知道吗,AT董事长的儿子也在我们学校念高中,听说还跟我们同一个年级。”
我翻了个身问她:“AT是什么?企业?”
“企业?!”她一定朝我翻了个好狠的白眼,“AT是很有名的酒店集团,总部在法国,亚洲的总部设在香港,这几年在国内开酒店开得风生水起,你家也经营酒店啊,这么出名的同行,你爸爸没跟你说起过?”
“没有,”我只觉得睡意昏昏,“我爸爸回到家里不会讲工作上的事。”
她很惊讶:“那你家里平常都聊什么?”
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嗯……大部分时间会聊一聊学校里的事,很多时候我爸爸回来得比较晚,我跟我妈在家里吃完饭,到外面散个步,然后我就得练琴了。”
唐樱有几分无奈:“练琴练琴,骆颜悦,除了钢琴,你能关心一下别的事吗?”
我笑说:“别的事不是有你告诉我吗?”
唐樱摆摆手,很多时候,她对我这样不关心周边的事感到无趣:“哎呀我服了你了,别把话题扯远了。这个AT董事长的儿子,就在我们级里,大家这几天都在猜这个人是谁,你觉得呢?”
我看她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逗她:“猜中有奖吗?”
唐樱拿起枕头朝我扔过来:“骆颜悦,我跟你真是没得聊了!”
我坐起身,把她的枕头扔回去:“好好好,你继续说。”
她神秘兮兮地问我:“你猜,这个人会不会在我们班?”
她问我这个问题,我叹了一口气,突然很忧心我的脸盲症,因为开学都快一个月了,全班人的脸我都还没认清。叹气以后,我很配合地跟唐樱聊:“你说AT的酒店总部设在法国,那就奇怪了,他干嘛不在法国上学,要在国内上学?”
唐樱说:“你总算提了个比较到点的问题,大家也都在猜。”
我虽然喜欢猜谜,却不喜欢猜谜语一样的人:“我们学校里的人这么多,今天猜这件事,明天猜那个人,有什么意思?”
唐樱倒不觉得:“颜悦,我们是新生,总要用这样的方式跟大家加深一下了解,认识的人多一点不是坏事嘛。”
我重新躺下,盖好被子:“我觉得根本不用猜,因为现在连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都不知道,猜也白猜,等过几天,肯定就有人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然后你一打听,不就清楚了?”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见怪不怪,大家每天都有新的话题,有些话题会持续好几天,至于话题里出现的各种疑问,也总是由于某个人消息特别灵通,过不了多久,大家就能够以惊人的速度揭开谜底。
“好像也是,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唐樱说。
“所以啊,赶紧睡,明天还有舞蹈课……”实际上这才是我真正关心的问题。
唐樱跟我显然不是同一个步调的:“谢谢老天,舞蹈课终于来了。你看看我们除了上沉闷的文化课,居然还要上礼仪课、西方文化史、古典乐欣赏……上得我真是要吐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敢打赌,说不定我们比外国的学生更了解他们的历史和文化。真是的,老古董,就会纸上谈兵。”
我倒不像唐樱一样对其他课程这么反感,但是一提到舞蹈课,我就彻底睡不着了。虽然在陆梵翊的带领下,我比刚开始有点进步,但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上跳舞,偶尔踩了他的脚,还是把自己弄得不知所措,也把他弄得不知所措,场面真是尴尬极了……
关于这个AT董事长的儿子,两天过后,消息在全校传开了,应该说先是在我们班传开的。那天唐樱回到宿舍,简直激动得快要晕倒过去,因为我们班的陆梵翊就是这个酒店董事长的儿子。唐樱说,严寓欢家里跟陆梵翊家里有生意上的往来,周末的时候受邀到陆梵翊家里吃晚餐,所以在餐桌上见到了他。
我非常诧异,压根没想到这个人会离我这么近。
唐樱这个消息告诉我以后,还添油加醋地说:“骆颜悦,你捡到宝了!”
我实在搞不明白陆梵翊这个身份跟我捡宝不捡宝有什么关系,跟捡宝恰恰相反的是,我在舞蹈课上彻底丢了魂……
如果说,以前我还可以旁若无人地看看其他人优美的舞姿,在煎熬乏味的课堂上找到乐趣,现在的情况则完全相反,好多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盯着我们看,并且,触碰到我的眼神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例外:跳成这样真是够了……
陆梵翊没道理发现不了这么出格的焦点注视,可他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还若无其事地问我:“你怎么了?”
更加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与其说上舞蹈课的时候大家是看着我们两个,下了课以后,他们就只盯着我一个人看,我也说不好那是种怎样的表情,看起来既非善意也非恶意。唐樱常用陈子昂的诗来形容这种进退不得的心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用在现在的我身上,真是合适极了。她还恨铁不成钢地跑来跟我说:“骆颜悦,你能不能争点气……”
我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唐樱,求你了,给我换个舞伴吧……我觉得上一次舞蹈课,我就得被凌迟一次……”
唐樱毅然拒绝:“名单在老师手里,要么你自己去跟她说好了。”
我哀求道:“帮帮忙,你一定有办法的。”
唐樱认真地说:“不是我不帮你,你知道帮了你我会得罪多少人吗?”
“你是文娱委员,换个舞伴这么小的事还会得罪人?”
唐樱低声说:“骆颜悦,我给你分析一下形势。老实告诉你,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个女生跟我要求换舞伴,想要的新搭档都是陆梵翊,你告诉我,我该给谁换?”
我喜出望外,这不就对了:“那正好,你随便挑一个换,赶紧换,我是真的受不了。”
唐樱还是拒绝:“我可不敢。你想想看,不管陆梵翊的新搭档换成三个里面的哪一个,另外两个都会吃了我。而且,以后大家想换谁就换谁,都来找我——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开这种先例给自己找麻烦。现在这样最好,敌不动我不动,最平衡了。骆颜悦,你不要求我,算我求你了,你争点气,别让人看扁了。”
我终于明白大家既非善意也非恶意的表情,其实是同情……还真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唐樱有理有据地将我的希望扼杀了以后,我忧愁地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为了这件事情,连周末回到家我也没有好心情。爸爸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整件事情告诉他,他笑着说:“这算是什么大事,你做好自己的事,不用管别人的眼光,要不然,活着多累!”
我做不到像爸爸说的那样忽略别人的目光,不过幸亏大家对所有热门事件都只保持三分钟的热度。其实,从开学算起,大家的第一个焦点是严寓欢,陆梵翊算是第二个,而辰羲的到来,带着目空一切孤高自许的神秘,顺利掀走了第三个话题,让我在飘飘忽忽中不可思议地安全着陆。
辰羲不需要舞伴,因为他从来不跳舞,纵然是舞蹈课,他也只会坐在旁边看一会儿,然后离开教室。他是单出来的一个人。
教室外面刮起一阵风。到了今天,我才知道,陆梵翊居然是我以前的邻居,那首《花开的声音》,居然是他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