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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勤能补拙,永珹这一夜几乎没睡,翻来覆去的练习孟冬交代的话,天不亮就赶紧起来收拾整齐,到寿康宫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才刚起来,尚未梳洗,永珹便在外面静候着。
舒妃是每日早晨必来伺候太后梳洗的,永珹等了一刻,见舒妃扶着太后走了出来,忙跪下请安:“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给舒妃娘娘请安。”
太后慢慢走到正中间,坐到太师椅上,才微微笑着说:“这也是奇了,你长这么大,也没见哪天来给我请安!哀家都不记得上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了。”
永珹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拜道:“以往是孙儿不懂事,皇祖母宅心仁厚,还望海涵。”
太后挑了挑眉毛,笑容变得有些神秘,问:“以往不懂事,怎么今天忽然懂事了?”
永珹抬起头,深情的望着太后,缓缓道出:“人生最大悲哀,莫过于子欲孝而亲不在,孙儿以前总是只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全然不知孝为何物,直到近日母亲辞世,孙儿才幡然悔悟,竟再也没有孝敬母亲的机会了……”
太后虽然不常出门,宫中之事却没有不知不晓的,更何况近日宫中为嘉贵妃举办丧事也不是个小事。但太后素来不喜欢嘉贵妃,嘉贵妃孤傲,生前也很少来与太后请安问候。因此,嘉贵妃辞世,太后也从不曾去景仁宫看过。太后是个聪明人,料想永珹此来绝不是只为了絮叨这些事,前面说的话不过是个铺垫,后面才是重点。
永珹继续说:“除了母亲,皇祖母也是孙儿极亲的亲人,孙儿不能再有更多遗憾,因此想要趁现在多孝敬皇祖母,但愿皇祖母不嫌孙儿觉悟的迟钝,肯接纳孙儿的一番孝心。”
太后见永珹说的这样诚恳,无论信或不信,也必须顾及祖孙情面,因此笑道:“你且起来说话吧!”
“谢皇祖母。”永珹站起,又问:“皇祖母近日身体如何,前些天太医们开的药,可都对症了?”
“已经好多了,不必记挂。”太后扶着舒妃的手,慢慢走下来笑道:“哀家听说你皇阿玛将你贬为庶人,不日就将出宫,可有此事?”
永珹低头,惭愧的答道:“回皇祖母,确有此事,皇阿玛口谕已出,等额娘四十九日停灵完毕,就正式颁旨了。”
太后眼珠转动了两圈,又似笑非笑的问:“因此你特来这里,是想哀家在皇帝面前替你说情?”
永珹忙拱手答道:“皇祖母误会了,孙儿并无此意。孙儿冲撞了皇阿玛,是孙儿之过,皇阿玛秉公处置,孙儿若求皇祖母说情,皇阿玛孝敬皇祖母,自然是要听从的,只是皇阿玛身为一国之君,口谕已下便是一言九鼎,若收回了,皇阿玛面上不好看,心里也不自在,如此就不是孙儿孝敬之意了。孙儿岂能给皇祖母出这等难题,去给皇阿玛添堵?孙儿承想,在宫中一日,就孝敬皇祖母和皇阿玛一日,真出去了,在外面也要天天烧香拜佛,祝愿皇祖母和皇阿玛、诸位娘娘健康长寿。”
听到这里,太后心中有些小小的惊奇,与舒妃对视相看,舒妃却也不能解,永珹这番话已经断了让自己留下的后路,既然要出宫做平民百姓,那亲近太后又有何用?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尽孝?
太后不喜欢猜疑别人的心思,因此笑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去灵堂举哀了吧?”
永珹于是辞了太后,退出寿康宫,一溜烟跑回景仁宫,找到孟冬,将与太后所说的话都讲给孟冬。
孟冬听了,也颇有成就感,笑道:“你虽然脑子不好使,却实诚,太后见多了狡猾精明之人,老实本分也未必见得不好。”
“凡是太后今日问的说的,都是姐姐昨晚教过的,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孟冬笑道:“这只是个开头呢!你明天一早只管还早些去,太后若没起,你就到她花园去浇花锄地。”
“浇花锄地?”永珹摸了摸脑袋。
孟冬轻轻一笑,伏在永珹耳边又仔细交代一番,永珹领略了意思,就先到灵堂去着孝服,心中依旧不停的琢磨着下次见太后要做的事。到了晚间,孟冬又悄悄到永珹房中,教永珹如何应对太后可能问的每一个问题。
永珹仍然是在天还没亮时就到寿康宫,在后花园除草浇花。天亮之后,舒妃又照旧来服侍太后梳洗,并回禀太后:“四阿哥又来请安了,在后院除草呢!”
太后扶着舒妃的手,慢慢走到后花园中,果见永珹拿着锄头,在那里除草。永珹见太后来了,忙放下锄头,上前行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给舒妃娘娘请安。”
太后笑道:“你有心了,最近殷勤的很呐!”
永珹也站到太后一侧,扶太后一起散步,叹道:“孙儿在宫中的日子不多,恨不能时刻在皇祖母身边尽孝,等孙儿离了宫,想要殷勤也没机会了。”
太后仔细打量了永珹,感觉像是比先时成熟了许多,道:“看来,你母亲的死,对你的打击不小,也让你长进了不少。”
永珹苦笑着说:“身为人子,失去亲人的痛苦都是常情,孙儿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只是孙儿自己犯了错,自己承受也就罢了,还连累额娘的名分,连身后的殊荣也不得,实在是不孝之极,才让孙儿更伤心。”
太后诧异道:“嘉贵妃葬入皇陵的宫室已经定了吗?谥号可定了?怎么我没听说呢?”
舒妃笑道:“臣妾也每日都去灵前上一炷香,也未曾听说。”
永珹答道:“并没有拟旨传令,但是皇阿玛说,不能按宫中惯例晋位,也没谥号,还按贵妃的位分入皇陵。”
太后道:“既然还没有正式传旨,那就说明一切还在未定之中,你伤心不就早了吗?”
永珹忽然转身跪下,叩首拜道:“谢皇祖母。”
太后心知肚明,却微笑着问:“你这谢的有些奇怪啊!”
永珹抬头答道:“孙儿谢的是皇祖母的宽慰之情。皇阿玛国务繁忙,皇祖母就是孙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皇祖母自然是疼爱孙儿的。”
太后扶起永珹,笑道:“你且回去吧,等我用了早膳,也去你母亲灵前上一炷香。”
永珹欣喜不禁,在太后面前告退,忙又跑回景仁宫到处寻找孟冬,出了一头的汗,好容易才看到孟冬出门,欣喜若狂的抓住孟冬的肩膀说:“你知道吗?太后竟然亲口对我说要来看我额娘!要去灵前上香!我额娘名分的事,有希望了!”
孟冬摇了摇头,道:“太后虽然是你的祖母,但仍然是太后,动之以情虽能亲近,但没有利益关系,她也难在皇上面前为你母亲讨皇贵妃的名分。”
“那要如何做呢?我该怎么做呢!”永珹方才的欣喜忽然丢了一半,又变成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孟冬想了想,说:“一会太后过去时,一定要让太后看到你那两个弟弟,你明白吗?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必然是一举两得?”
“这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让我弟弟去说情?他们太小,教不明白、说不明白的!”
“谁叫他们说情了?依我看,你那两个弟弟可比你聪明,尤其是十一阿哥,虽然只是孩童,说话比你都伶俐!将来必然有出息!而你现在……”孟冬摇摇头,叹道:“别说身份,连智商都堪忧!好好培养你弟弟,也不算辜负你母亲对你的一番疼爱,你母亲也会含笑九泉的。”
永珹有些不好意思,恳求道:“还求姐姐说的明白一点,果然事成了,我愿意答应你任何事情!”
“此话当真?”孟冬盯着永珹,诙谐的笑着。
永珹摸了摸脑袋瓜,笑道:“姐姐如此聪明绝顶,我怎么骗得了你呢!”
“谅你也不敢!”孟冬在永珹耳边叮嘱一番,又让永珹赶紧去灵堂恭候太后。
果然,景仁宫这日的法事开始没多久,太后便偕同舒妃一起来了。此刻颖嫔并不在景仁宫,只有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戴孝在灵堂一侧,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在边角蹲坐。
永珹早已调教了永瑆几句,太后刚上香完毕,准备出去,只听到一声稚嫩的叫喊声:“皇祖母。”
太后望去,看到了坐在墙边的永璇和永瑆,那永瑆才刚三岁,模样精致可爱,太后便扶着舒妃的手走了过去,蹲下摸着永瑆的脸问:“你叫皇祖母,有什么事啊?”
永瑆乖巧的答道:“我想要皇祖母抱抱。”
舒妃笑道:“你皇祖母有了年纪,抱你会有些吃力呢!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永瑆又将脸对准舒妃说:“那额娘抱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舒妃愣了一下,永珹忙跑了过来,作揖行礼道:“永瑆不懂事,随便说话,不敢劳驾舒妃娘娘。”
永瑆却噘着嘴、扭着腰撒娇道:“不嘛!我就要额娘抱!”
太后却对舒妃说:“他小孩子家的,没了娘,自己也不明白,你就抱着他出去走走,也没什么!”
舒妃应了声“是”,便将永瑆抱了起来,永珹扶着太后,一起走出灵堂,永瑆不住的撒娇,永珹的眼泪便唰唰的流下,又赶忙用袖子去擦。
太后见了,宽慰永珹说:“是你弟弟又惹你伤心了。”
永珹答道:“永瑆这么小……孙儿难免心疼他。”
太后叹道:“可等你离了宫,想要心疼也没机会了。”
永珹道:“皇祖母最是慈爱,一向疼爱孙子孙女,等儿臣离了宫,皇祖母必然是要偏疼孙儿这两个没了娘的弟弟。”
太后问:“你是想将他们二人托付于我?”
“是。”
太后笑了一笑,她想,这才是永珹这些日子亲近的目的,又问:“你当真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交于我这么个老太婆?”
永珹忽然跪下,拱手拜道:“皇祖母虽然有了些年纪,却精神焕发,一点也不显老,况且皇祖母最是个明事理、贤惠慈爱的人,孙儿再放心不过。只是两个弟弟确实年纪太小,孙儿怕劳累了皇祖母,少不得请舒妃娘娘多担待些,将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如此,弟弟们有人照顾,将来他们也必然能替我孝敬皇祖母、皇阿玛和娘娘,孙儿的两个顾盼之忧就都解了,就算以后风餐露宿,也再没有遗憾了。”
太后笑向舒妃说:“四阿哥这是要将两个弟弟托付于你呢!”
舒妃低头答道:“臣妾一切都听太后吩咐。”
太后笑道:“永珹,你且起来吧,我先替舒妃答应你了。”
永珹忙叩首道:“孙儿谢皇祖母恩典!谢舒妃娘娘恩典!”
太后又说:“只是,让舒妃来抚养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并不是一件小事,需你皇阿玛答应才行,你先带永瑆回去,哀家与舒妃去见皇上,你明日再去我那里商议。”
永珹再次道谢行礼,太后就扶着舒妃的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