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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贵妃是很少在太后面前服侍的,突然听到太后叫她过去,自然觉得奇怪,等到太后跟前时,只见容嫔、宁常在都在那里,却不见永常在,心中已经有了些大概的猜测,但也不好问。既然是被太后叫来的,太后不发令,令贵妃自然不敢离开,或为太后把盏、或陪太后闲话,只得在太后这儿一直呆着。
一直到很晚,太后约莫着永常在已经成事,才吩咐都散了去休息。令贵妃、容嫔、宁常在依令,从太后船上退下登岸,徐徐回行宫来。
令贵妃走在最前面,宁常在在令贵妃身后不远处,故意扯着嗓子问:“容嫔娘娘,今晚怎么没见永常在?”
容嫔笑道:“永常在被皇上召到龙舟上侍寝去了,无暇侍奉太后,妹妹怎么会见到她呢?”
宁常在又故意问:“这还真是件稀罕事!皇上如何就想起来永妹妹了?”
容嫔又答道:“这还得感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为后宫和睦着想,自然希望皇上雨露均沾,因此特意吩咐傅恒大人把杭州地方进献的歌舞往后挪了挪,好让永常在献舞,还叫宫中那些旧日的舞姬去陪衬,皇上这不就‘眼前一亮’了吗?”
宁常在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如此,皇后娘娘还真是思虑周全!”
令贵妃心知肚明,这一唱一和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心里却不可能不憋气。后宫中哪个妃嫔不以专宠为荣?且永常在是受太后、皇后相助,才促成了这个好事,就好似所有人上下串通一气,就挤兑令贵妃一人,她如果不把此事放在心上,那是不可能的。
但令贵妃既然已经从一个宫女开始往上爬,一步一步爬到了贵妃的位置上,就必须得保持一个贵妃应有的从容与气度,因此假装像没有听到容嫔与宁常在的话一样,继续迈着平静的步伐。
后妃们在行宫中的居所都相隔不远,令贵妃快要走回自己的寝宫时,迎面遇到了皇后和庆贵妃。皇后和庆贵妃刚从西湖泛舟回来,也看到了令贵妃、容嫔、宁常在,两拨人按位份相互见了礼。
令贵妃笑问:“皇后娘娘怎么这么晚还没歇下?”
皇后笑答道:“今天心情好,和庆贵妃去泛舟,说着话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就晚了!”
令贵妃心想,皇后协助永常在得了一夜侍寝的机会,抢了一次自己的风头,能不心情好吗?于是又说:“臣妾也常常劝皇上要雨露均沾,奈何皇上总也偏疼臣妾,臣妾若执意劝个不停,未免显得有些不知好歹。幸而有皇后娘娘做主,让永常在伺候皇上,既成全了臣妾洗去‘独霸圣宠’的嫌疑,又让臣妾可以偷闲一日,臣妾实在感激不尽!”
“妹妹客气了,皇上毕竟是皇上,免不了有想换口味的时候,本宫做主不做主也都是一样的。”皇后淡淡的笑着,想起永常在在沧浪亭说的话,笑道:“皇上看紫禁城看久了,忽然看到这江南美景,岂能不多看几眼?”
“皇上现在固然是对江南景色柔情缱绻,可惜迟早都是要回宫的。”令贵妃也淡淡的笑着,对皇后再次行礼道:“娘娘慢走,臣妾告退。”
令贵妃自行离开,皇后和庆贵妃也继续前行。
萧韫跟在皇后身后,听得出来令贵妃已经知道永常在今夜承宠是受了皇后的帮助,这也是很明显的事,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向皇后道:“永常在向皇后娘娘求助一事,必然是为了挑拨皇后娘娘和令贵妃之间的关系,可惜娘娘却不听劝,执意帮她。”
“本宫和令贵妃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挑拨吗?”皇后冷笑一声,问:“本宫是皇后,几时用得着担心得罪她一个小小的贵妃?”
萧韫摇着头说:“皇后与令贵妃虽有些矛盾,但都只是彼此心里明白,从不曾搁在明面上。今日之事,娘娘的动作太明显了,皇上肯定要问舞姬的事,傅恒大人也会据实相告,恐怕连皇上都会误以为娘娘是故意帮衬永常在,目的就是为了打压令贵妃。”
皇后反驳道:“本宫就算不帮永常在,皇上也早就知道本宫看不惯令贵妃,她专宠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后宫哪个能看得顺眼?”
萧韫问:“可是帮了永常在,皇后娘娘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南巡以来,皇后早就看够了令贵妃独揽风骚,巴不得有人夺宠,才不会罢手,道:“本宫是皇后,有义务阻止皇上专宠,只要令贵妃不再是一枝独秀,本宫就该为整个后宫感到高兴!”
看到皇后如此恣意的表达着自己的好恶,萧韫无奈的摇了摇头。
庆贵妃也附和着劝道:“可是永常在若是得了势,未必见得境况比眼前好。毕竟她……多半是太后的人。”
皇后冷笑道:“她是太后的人又如何?令贵妃又不是本宫的人!后宫的光景,从来都不过是用一只狐狸赶走另一只狐狸,周而复始,本宫要做的,只能是主持大局!”
接下来的四天,都是永常在侍寝,连白天乾隆游西湖,都常常把永常在接过去同游。随行的宫人都相互议论,待下次回宫,恐怕永常在就要晋封为贵人了。令贵妃闻此言,心中颇有不快。
到了第五天的傍晚,乾隆在龙舟上远远看到一艘小船,小船的船尾有一人迎风独立。乾隆仔细看了一眼,看出那人是永琪,他恍惚觉得,在今天之前,是从没见过永琪坐船游西湖。他感到纳闷,来杭州也有几天了,永琪竟才第一次游西湖,还是独自一人。
两条船交错而过,永琪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出神,不曾看到龙舟,更不曾看到乾隆。
乾隆注视着,见永琪虽然人在船上,却连西湖风光都看不到,不禁摇头哀叹。他也就当没看到永琪一样,两船各自继续前行,但没多久,乾隆便下了船,对外宣称是坐船久了也有些倦怠,今夜就不在船上歇息了。
乾隆去了行宫,却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来到永琪的住处。永琪自然是不在的,只有瑛麟在内。
瑛麟出门迎接乾隆,行礼毕,向乾隆道:“王爷游西湖去了,不在屋里。”
“朕是来找你的。”乾隆淡淡应声了一句,将随侍之人都留在外面守门。他自己走进门去,坐在当中,看看房中,只有瑛麟并她的三个贴身丫鬟,便问:“你老实告诉朕,你与永琪,究竟相处的如何?”
瑛麟早看出乾隆脸色不太好,只好老实答道:“皇阿玛应当知道,王爷一门心思都在表姐身上,能对我以礼相待,在人前相敬如宾,已是难得,我也不敢再有奢求。”
乾隆又问:“既然他心思在懿泽身上,为何独自泛舟西湖?连赏景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瑛麟淡淡一笑,答道:“王爷如今的行径,越来越怪异,多半与表姐有关,他们之间的事,我弄不清楚,也不想多问。我只知道,从出门之后,一直到离开苏州之前,王爷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挽回懿泽。可离开苏州之后,王爷常常沉默不语,不见懿泽,也很少与我说话,我猜,他最近说话最多的时候,应该就是陪皇阿玛接见地方官员的时候吧!”
乾隆沉思,永琪必是为懿泽伤了心,才会如此,这让他感到很是担忧。他只好叮嘱瑛麟道:“你要想想办法,不能让永琪一味的迷恋懿泽,不然朕再怎么费尽心思栽培他,也是事倍功半!”
“我会尽力的。”瑛麟努嘴笑笑,笑容却不似从前那么爽朗了,好像多了几分惆怅和无奈。
乾隆看了看瑛麟,问:“你也心情不好,是吗?”
瑛麟轻声笑道:“来到这个地方,哪能好的了?”
自从来到杭州,瑛麟就不爱出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便行宫就在西湖边上,她也不会去看西湖。这个原因也很明了,从小到大,瑛麟是常来西湖玩耍的,对这里的风光早就熟记于心,也没什么好看了,去了反而触景伤情。因为那时陪她一起来西湖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她的亲姐姐瑛凤,偶尔也会是祖母或父亲,但无论是谁,都难免有物是人非之感。
乾隆体会得到瑛麟的心境,他正有些打算要与瑛麟商量,这也是他来找瑛麟的另一个目的。话说到这里,他也该开口了,笑问:“你想故地重游吗?”
瑛麟听了,便知道乾隆有所安排,于是找了些由头打发三个丫鬟出去。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乾隆又对瑛麟说:“朕记得,在圆明园长春仙馆时,你曾说过你家有一个带铃铛的小手镯,和朕小时候戴过的那个一模一样。现在朕很想知道,你说的小镯子还在不在?”
瑛麟答道:“十有八九还在。”
乾隆笑问:“你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家,昔日的陈府也早已变成不毛之地,你怎么就敢确定?”
瑛麟道:“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直被收在我父亲的密室中,这个密室的机关,父亲只告诉过我和姐姐。家里出事时,我们父女三人都在京城,密室不太可能被打开。而后没多久,静园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禁地,我父亲是通缉要犯,躲在哪都不可能再来杭州,所以我想,密室里的东西是不会丢的。”
乾隆在到达杭州之前,就已经动过再去陈府静园及隔壁沁芳园的心思,不仅是因为他仍想寻访钱氏的遗迹,也是为了怀念香妃。时隔多年,他仍清楚记得他与香妃一同漫步在沁芳园、记得香妃当时难得的明媚一笑。如今听到瑛麟说静园中有陈可斋的密室,还藏着他视为血亲证据的小镯子,他更要前往,因此又问瑛麟:“你愿意带朕去看看你父亲的密室吗?”
“那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家,如果还能回家去看一次,我当然愿意。可是……”瑛麟说到这里,又犹豫起来,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一举一动都受万千瞩目,怎么好去一个荒废之地?若是不想引人注目,必然要微服出门,那么又怎么保证皇上的安全呢?”
乾隆笑道:“这个问题,朕在离京之前已经考虑过了,因此早让傅恒预备了二百名守口如瓶的死士,这些人不仅对朕忠心不二,而且个个都有以一敌百之勇。从南巡出门到现在,朕是一天都没消停,也该休息一下了。朕打算明天吩咐下去,在行宫休息,不出门,不见任何人,然后朕换上便服,你也女扮男装,咱们就充作傅恒的随从,一起随傅恒去视察。你家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咱们快去快回,不会有事的!”
瑛麟听了,还是有许多担心,但也只能点点头,服从乾隆的安排。她知道,乾隆好不容易来杭州一趟,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如果不能把心里的谜团弄清楚,自然是不甘心的。而瑛麟的心思,则更希望把强有力的证据摆在乾隆面前,好让乾隆完全相信他们之间的血亲关系。
夕阳落山后,永琪自外而还。他已经心里郁闷了几天,才去西湖泛舟,想消遣一下万般无奈的心情,然而散心之后仍觉身心疲惫,一进门就歪在了自己近日睡觉用的躺椅上,也不留意瑛麟在屋里做什么。
瑛麟在家思虑半日,秘密去陈府之事,虽说乾隆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她觉得她和永琪已然是夫妻,万没有瞒着永琪、私自随乾隆出行的道理,因此一看到永琪回来,就忙走过去推着永琪,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永琪没什么心思说话,像应付一般的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瑛麟伸头到门外、窗外,将各处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人偷听,才又回到永琪身旁,说:“皇阿玛和我明天要悄悄去静园一趟……就是陈家。”
永琪惊了一下,这才把注意力投向瑛麟,他忙坐了起来,不解的问:“去那里做什么?陈家不是早就没人了吗?”
瑛麟答道:“你知道,皇阿玛自登基至今,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自己的生母,我祖母有一件遗物,是当年从雍亲王府带出来的,后来一直藏在陈家。当年为了证明我祖母的身份,我曾经跟皇阿玛提过,没想到皇阿玛就记在心上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离家时不可能带在身上,后来想回去拿也没有机会了。这次好不容易又到了杭州,皇阿玛想亲眼一见,我不得不带他去。”
永琪听了,觉得有许多不妥,又问:“但现在的陈家被视为禁地,皇阿玛是九五之尊,怎么好去那种地方?”
瑛麟道:“皇阿玛都已经打算好了,明日对外宣称要在行宫休息一日,不见任何人,陈进忠和毛团会守着皇阿玛的寝殿。我和皇阿玛都扮作傅恒的随从,假装在杭州巡视,然后快去快回。”
永琪不太确信的问:“这样安排,就不会被人发现吗?皇阿玛现在在杭州,这可是世人皆知的事!”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皇阿玛有很多信得过的死士,他自己认为安排的挺妥当,但我总觉得这里有些问题。我从前在太后身边服侍,周密的布署了两年,以为对她已经相当了解,可最后在圆明园那事上却栽了大跟头。后来才明白,她不动声色的时候,往往就可能是动作最大的时候。这趟南巡,太后一直都是跟着行程走,没表达过主见,皇阿玛做什么她都不干涉,就好像都不去注意皇阿玛做什么一样。我心里特别不安,只怕皇阿玛已经掉在了太后‘欲擒故纵’的招数里,所以我要托付你一件事,万一太后来一招‘螳螂捕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永琪方才所担心的被人发现,指的都是外人,不想瑛麟说的却是太后,感到十分疑惑,道:“我没太明白,太后和皇阿玛是经常意见不一致,面和心不和,但终归都是以大清江山为重、以大局为重,所以我不懂你说的‘螳螂捕蝉’,难道太后还能对皇阿玛不利吗?”
瑛麟向永琪解释道:“太后会以大局为重,那是因为她现在是太后,国家的安危关乎她的责任、也关乎她整个家族的利益。但你不要忘了,太后只是先帝的妃子,她能成为太后完全是因为她是当今皇上的‘生母’,皇阿玛另行追查生母的行为,是在动摇她太后的地位。太后如果不知道,那也便罢了,但她如果知道了,岂能坐视不理?你心里觉得,太后是知道的可能性大一点,还是不知道的可能性大一点?”
永琪点点头,他自然晓得太后一向消息灵通,没有几件事是不知道的。
瑛麟又说:“我就在想,随行侍卫中既然有对皇阿玛忠心的死士,而我们先前却并不知情,那么这里面也完全可能有对太后忠心的死士,也是我们不知道的。但太后要在太后的位置上坐稳,自然不会对皇阿玛不利,所以皇阿玛做事往往没有那么多顾忌。可是我呢?我在这件事中完全成了对太后百害而无一利的人!太后如果‘螳螂捕蝉’,要捕的那个‘蝉’恐怕是我吧?其实,以我现在荣王妃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跟太后作对,可是太后扶持十一阿哥,当然要打压你,我如今一心帮你,恐怕太后会比以前更想把我除掉。偏偏皇阿玛一定要把生母之事追究到底,太后一定会把这笔账计在我的头上,我躲也躲不掉,永琪,你是我的丈夫,我现在可以委托的人只有你,你一定要救我!”
说罢,瑛麟握住永琪的手,用期望的目光看着永琪。
永琪安慰瑛麟道:“我岂能不顾你的安危?只是,我要怎么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