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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低着头, 红着脸,站在殿中, 一旁的桓帝, 背着手卷着书踱来踱去, 脸上喜怒莫辨,“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整天往宫外头跑, 魂都被勾住了,原来都是这些没正经的东西。”
无相皱着眉头,他本想念念清心诀,可是那桓帝在他耳边不断地聒噪, 不胜其烦,正想起身告辞, 忽然就看到了正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奉祥。
桓帝也看到了, 他清了下嗓子, 对魏瑄道, “这些书,朕没收了, 这几天你给朕闭门思过,一步都不准出去,好好反省。”
然后他冲奉祥招招手:“进来, 什么事?”
奉祥小心翼翼趋近道,“刚才探得的消息,尚元城的烟波里刚竣工, 容绪先生请萧将军今晚去暖烟阁。”
无相闻言,双眼中陡然精光一乍,“陛下,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然后他瞥了一眼张缉,后者会意,立即悄悄走了出去。
*** *** ***
萧暥看完容绪的回信,赞道,“容绪先生的书法,笔力虬劲,意境挥洒,名不虚传。”
然后他收起信纸,对送信的人道,“请转告先生,我一定准时赴约。”
傍晚时分,风雪渐缓,云层间漏出一线夕光。
萧暥在车上小睡了片刻,这几天他是连轴转,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本来还想看看尚元城的工程进度,结果一觉睡了过去,等到他下车时,已经到了春暖阁前了,容绪正站在门前迎接。
上一次见面,萧暥一身玄甲,神色冷峻地查抄了朱璧居。如今这十多天过去了,再次看到,容绪只觉得眼前的人容颜更为清减,站在风雪中,犹如一枝孤峻的寒梅,清傲秀逸。
“瘦了。”容绪低沉道,“将军这些日子过得不好。”
萧暥简洁回道,“杂事缠身。”
话没说完,呛了口寒风,低低咳嗽起来。
容绪立即解下披风笼住他的肩,“外面冷,到里头来说话。”
萧暥这才发现容绪里头只穿了一身丝袍。
这是初夏的服饰没错吧,可看容绪春光满面的样子,也不觉得他冷,难道是药嗑多了?浑身发热?
正寻思着,已经步入阁内,萧暥忽而就觉得熏风扑面,犹如阳春三月。
开空调了?等等,这可是古代啊?!
接着他就发现阁内挂着厚厚的壁毯暖帘,这些壁毯编织精美,花纹繁复,充满了奇妙的异域风情。就是这些壁毯重重隔绝了暖气的流失。
而越往里走,就仿佛由春入夏,气候越来越温暖湿润。最后达到了一个如同琼楼仙阁般的宫殿式建筑中。
亭台楼阁、瀑布流水、假山花树都和室外别无二致,这居然是一个殿内的庭院!
容绪依旧是彬彬有礼地虚扶着他的腰,引他参观这个巧夺天工的庭院。
道旁种着奇花异草,花丛中蝴蝶翻飞,这些花草蝴蝶都是容绪从南方搜罗来的,暖风扑面中,花香鸟语,涓涓的溪流从袖珍的汉白玉桥下流过,水面上还有袅袅烟雾升起,使得整个庭院宛如琼林仙境。
容绪介绍道,“这大梁城外山中有温泉,我和朱璧居几位大匠反复商量后,就为这暖烟阁的地下做了管道引流的设计,将温泉水循环引入暖烟阁。”
萧暥蓦然怔了怔,这不是古代的地暖装置吗?!
看不出来这容绪先生不仅是时装设计师,还是建筑设计师兼工程师!
萧暥的身体本来就畏寒,今日又巡查军营,在风雪里奔波了大半天,浑身都冷透了。这暖烟阁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走了一圈下来,他额角已经沁出细细的汗珠,连咳嗽都好了。
这里温暖湿润,实在太适合他这个娇病的身体了,好想在这里过冬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热,干脆把锦袍脱了,只穿了一身薄棉袍。
两人坐下后,帘幕后就传来轻柔的雅乐声。案头放着精致的茶点。
容绪拿起茶盏,道,“传说这梅坞青雪用雪水烹煮味道最为清冽,将军来得巧,昨夜正好一场大雪,这是今晨搜集的雪水煮的,请将军品尝。”
萧暥微笑了一下,拿起茶盏沾了沾唇,却没有真喝。
他警觉得很,容绪精于丹药,难保会不会在饮食给他下点药。
自从上次他带兵查抄朱璧居之后,他和容绪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了。表面上虚与委蛇,心底里各自算计。
萧暥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容绪先生可知道,大梁的米价翻了十成?”
容绪悠然喝了口茶道,“这天降大雪,米价自然就涨了。”
萧暥心道,涨十几倍?确定不是抢钱吗?
但他引而不发,道:“如今前线缺粮,我需要征集十万石粮草,我想请先生出面,替我先借粮,红利十比一,等到来年开春之后,我立即还上。”
既然买不起,他可以借啊!
容绪心中暗暗一顿,这只小狐狸办法倒是挺多的。
十分之一的红利就想跟他借粮。看来萧暥是想先借粮救前线之急,等明年开春,尚元城赚了钱,银钱周转过来了再还旧账,真是机灵,不带他做生意可惜了。
容绪叹了口气,为难道,“这些米商都是盛京商会名下的,将军前一阵子招商搞得风生水起,如今江南会馆和盛京商会已经成了竞争之势,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我和盛京商会的会首颇有私交,也很难替将军说话。除非将军做一些让步。”
萧暥道:“我该做什么让步?”
容绪道,“江南会馆若能把会费调上去,米价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萧暥心道,容绪果然是老辣,一针见血啊。
他不动声色问,“调上多少合适?”
容绪道,“江南会馆的会费上调一成,米价下降一成。”
萧暥指节微微一紧,暗暗咬牙,真是奸商啊,照这样算,江南会馆就算是收十成的会费,这米价都降不回原价。
这是又要让他降会费,又要狠狠敲诈他一笔粮米钱,或者说,根本不想足额让他筹到粮草。
谈崩了啊。
但萧暥并没有站起来就走,更没有发火,他和颜悦色道,“好,但我不是江南会馆的会首,会首是杜涣先生,我会传达盛京商会的意思。”
这话说地巧妙又圆滑,不动声色把争议给搁下了,容绪不由暗暗赞叹,这小狐狸真是穿上铠甲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解下铠甲就是个聪明狡黠的商人。
就在这时,两个身材窈窕的蓝衣侍女端来了一口小鼎,然后娴熟地将切好的肉料放入鼎中。这铜鼎设计奇巧,比普通的鼎增加了溶烟的水槽。使得即使加热起来,这室内也不会有烟火味。
萧暥好奇,这是什么?难道是古代的火锅?
这大雪天吃火锅倒是很应景啊。
萧暥本来就心存戒备,就是饿肚子他也不会吃这里的东西,但是这火锅就不同了,两人从同一口锅里吃东西,不怕容绪会下药。
既然谈不拢,那么就先吃吧,萧暥的肚子也饿了。
他这个人很想得开,虽然容绪奸诈可恶,但是他不会憋着一口气,为难自己的肚子。
这热腾腾的火锅,还是很好吃的嘛!
两名侍女将火锅的料理都摆齐了后,起身离开。
这时,一只飞蛾悄悄从她们手中的漆盘下飞了出来,它是贴在盘底下被顺带进来的。
先前魏瑄听到桓帝和无相的谈话,又联想起张缉手中的人偶,心中涌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他想出宫去通知萧暥警惕,但是他此刻被桓帝禁足在宫,门外都是把守的金吾卫,一步都别想溜出去。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要冒险再用造物术。
他这次画了一只飞蛾,飞蛾在冬天偶尔也是有的,加上他善于丹青,这只飞蛾画得几乎可以假乱真,然后他在飞蛾的翅膀上写下了一行小字提醒萧暥当心防范。
他并没有画眼睛。因为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目前他还不能娴熟地通过镜子操纵造物。所以他选择了更直接的操纵方式,入定移魂到纸飞蛾身上。
这样他就可以如同操纵自己的身体一样操纵纸飞蛾,但这也有一个风险。如果蛾子受伤或者被烧毁,秘术将反噬到他的原身。
因为容绪在,他不方便太过接近萧暥,于是他忽远忽近地试探着,希望能吸引萧暥的注意力,只可惜此刻某人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
萧暥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吃火锅了,而且这容绪点的火锅不但汤底鲜美,连调料居然也很丰富。不一会儿,他就吃得浑身发热,衣衫都被汗水湿透。
这也难怪他,这室内温暖犹如初夏,他穿着一身棉袍吃着火锅,能不热吗?
汗湿的衣衫黏在身上着实难受,但他总不能把棉袍也脱了,直接穿中衣吧?这画风实在不雅。这放在现代就像穿着裤衩背心啊。
容绪见状道,“将军若觉得炎热,这里倒有替换的衣衫。”
唔……容他想想。
“若将军觉得身上不舒爽,这里还有温泉沐浴,若需要揉按,这里的姑娘姿容秀美……”
打住!要招漂亮姑娘做什么,怎么觉得他那么不正经啊!
“我就换身衣衫吧。”萧暥道。
再拖他一两个时辰,云越他们应该把事儿都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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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入夜,福兴米行已经打烊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苏掌柜开了门,就见一名英俊的青年将领冷眉俊目地看着他,正是云越,他身后站着一队官兵和运粮的车。
云越从怀中取出一封简札道,“掌柜的,我们是来取粮的,这是你们会首的亲笔信,可看清楚了。”
苏掌柜一怔,赶紧接过来拆看,果然是容绪的字迹。
苏掌柜赶紧赔笑道,“将军先请进堂内小坐,容我去通禀一下东家。”
云越挑眉道,“掌柜的,如果是去找容绪先生的话就不用白跑了,容绪先生不在朱璧居,正和我们将军在暖烟阁相谈甚欢,掌柜要亲自去请示吗?”
“不,不,不用了。”苏掌柜赶紧道。
“那么就请掌柜的带我们去调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