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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老夫便腆着这张老脸,为诸位打个样吧……老夫愿捐银一百,平粜二百石粮食。”
文师爷接收到自家大人的眼神,顿时会意,一边提笔写下,一边高声喝道:“良玉县平洼村乡绅李庭坤,捐银一百两,平粜二百石,列第四名!”
钟发看到李庭坤那张虚伪的老脸,恨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誓要压对方一头:“李老既然捐一百两,那我便捐个二百两吧,平粜两百石。”
文师爷两道浓眉轻轻跳动,面不改色地继续高声喝道:“良玉县平洼村地主钟发,捐银一百两,平粜两百石,同列第四名!”
闻言,钟发不悦地皱起眉头,看向文师爷,“文师爷念错了吧?我捐了二百两,李老捐了一百两,不应该是我为第四,他为第五吗?为何是并列第四名?”
文师爷摸了一把小八字胡,不卑不亢地朝他一拱手,语气恭敬温和:“好教钟老爷与诸位知晓,此次功德碑上的名字,乃是按照平粜的粮米数量来排名,并非银两多少。”
如今正值灾年,粮食才是能救命的东西,粮价打不下来,有再多的银两都不够霍霍。
钟发不服气,但看到谢青海跟尊佛一样坐在那里,时不时飘过来一个眼神,还是忍下了。
随后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报出了愿意平粜的粮米,一百石,两百石,甚至还有五十石的,银两倒是舍得捐,就没有低于一百两的。
直到大堂中再无人出声,谢青海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冷意。
这些人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粮食虽然不是白送,但平粜出去就没了,银子虽说是捐出去的,但等功德碑立起来,他们再继续抬高粮价,到时候老百姓没吃的,只能购买他们的天价粮米,那些银子自然而然就又流回去了。
既得了名,又得了利,真是好算计!
就在这时,一道满含轻蔑的嗤笑声从角落里传出来,在一片死寂中尤为刺耳,像一记响亮的耳光一样抽在心怀鬼胎的众人脸上。
“文师爷,功德碑上的名额还有吗?”
文师爷循着声音将目光投向那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穿得像乞丐一样的男子,面相苍老猥琐,满口黄牙,眼神实在算不得良善,更别说他怀里还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
看到那张脸时,季怀幽的眉头微微皱起,很快又恢复如初。
文师爷:“抱歉啊刘老爷,功德碑上共计五十个名额,已经没有了。”
“没了?”
刘老四露着他那满口黄牙,朝众人咧嘴一笑,恶意十足道:“既然没有了,那就请诸位给我腾个地儿。”
“我,刘家村刘四江,捐银二十两,平粜八百石。”
八百石!!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然而他们惊讶的并不是八百石,而是这三个字居然是从刘老四嘴里说出来的!
负责记录的文师爷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中的毛笔飞快记下,“刘家村地主刘四江,平粜八百石,捐银二十两,列三甲!”
随后,又转头看向一位平粜粮米最少的乡绅,微微一笑,“非常抱歉啊张老爷,因为名额已满,刘老爷又占了三甲的位置,所以你的名额就被顶掉了。”
“什么?顶掉了!”
这什么操作!耍人玩吗!
“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拿我们老哥儿几个当猴耍吗?”
那位姓张的地主愤然起身,一脚踢开脚边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谢青海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去,立马就有衙役走上去站到那人身边。
“规矩如此,并非是本官故意作弄。张老爷若觉得规则不合心意,大可离去。”
他派人上门请的时候就说得清清楚楚,此次平粜皆为自愿,绝无强迫,又没人压着他张喜坐在这里,给谁甩脸子呢!
衙役接收到谢青海的示意,立马横眉冷竖,杀威棍往地上一扥,见张喜浑身一颤,然后看似礼貌,实则无比强势地说道:“张老爷,请吧。”
张喜嘴唇颤抖着,目光闪烁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经意间瞥到了议事堂上首那块公正廉明的匾额,幡然醒悟。
这里是县衙门,此刻坐在上首的那位是本县的父母官,纵然是个七品芝麻小官,但要弄死他一介平民,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也许是谢青海当县太爷的这些年里没有表现出什么强硬之处,又或许是之前对方上门拜访表现出的谦逊卑微,竟使得张喜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胆子在对方的地盘上公然叫嚣。
张喜的腿有些发抖,“大人,小人……”
“张老爷,门在这边,小人送你出去。”
眼看着张喜被两个衙役捉着膀子强势带走,其他人暗暗交换眼神,都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纷纷正襟危坐了起来,只有刘老四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浑身上下透露着粗鄙猥琐四个字。
李庭坤双手扶着红木拐杖,傲气的脊骨弯了弯,带上了几分恭敬之意,“谢大人,容老夫冒昧,张老爷平粜八百石,却只列三甲,那这前二甲……”
谢青海朝文师爷示意,后者便微笑着将手上的记录簿展示给众人:“功德碑三甲,陆家村陆明辉,捐银五十两,平粜八百石,清泉村钱乡绅,捐银五十两,平粜八百石,刘家村刘四江,捐银二十两,平粜八百石。
功德碑二甲,李记粮铺李轩,捐银五百两,平粜两千石,千飨客朱耀,捐银五百两,平粜两千石,昌源酒楼周牧宁,捐银五百两,平粜两千石,白记布庄白惊声,捐银五百两,平粜两千石……”
“功德碑首甲……”
文师爷骤然顿住,众人屏息以待。
“福源粮行张听风,捐银一千两,平粜八千石!”
比起那一个又一个的平粜粮数,更令李庭坤等人觉得难以置信的是这些人的身份,粮铺老板,酒楼掌柜……居然全是商人!
士农工商,商贾之人乃是下九流,怎能忝居功德碑前二甲?那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谢大人三思啊,这如何能成?那张听风朱耀之流,乃是商贾贱民,怎能配得上祭酒大人亲赐的功德碑啊!”
“是啊谢大人,您就不该让他们参与进来,还给那些人列于前二甲,实在是有违祖法!”
“可是他们已经签了平粜的契书,而且大部分粮米已经平粜出去了,不然诸位以为,这大半年来,你们吃的平价米都是大风刮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