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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不动声色写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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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的御史都是硬(贱)骨头,语不惊人死不休。

    言官们最大的期盼,就是皇帝能揍他、贬他,甚至杀了他。皇帝惩罚的越凶,他的名声越大,在朝堂上的威望也就越高。

    这份把皇帝和所有大明官员全骂进去的奏疏,偏偏被弘治皇帝看中了。

    以往朱佑樘见骂人的大多留中不发,可这几年他也被不断的天灾人祸搅扰的心神不宁,就生了心思借这篇奏疏敲打一下,让内阁并朝臣议论、反思。

    按大明规矩,凡被弹劾的官员都要自请辞呈,再由皇帝赦免。这一次许炮仗的弹劾,让两京、直隶、十三布政使司忙乱一团,公侯勋贵、皇亲国戚、内阁大臣、六部有司,所有文武官员都要上书乞致仕。

    英国公张懋、吏部尚书马文升带头递交辞呈,随后全国各地官吏辞呈像雪片一般送往京城。令人惊讶的是,弘治皇帝竟然还真准了几个人的,包括户部尚书侣钟。

    这下可把更多官员吓坏了,原本就是走个形式,陛下你“闹着玩真要命啊”?乌纱还是要保住的,随后辞呈递交数量锐减。

    王鏊是丁忧侍郎,也在被弹劾范围内。他面临着两难的抉择:不乞致仕就要被继续弹劾年老昏聩恋栈不走,可递交辞呈万一陛下真准了怎么办?

    看了许炮仗的奏疏邸报,岳炎这才明白,王鏊找他来,是研究辞呈怎么写啊!

    听岳炎给他道喜,王鏊不知所措,这鬼小子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岳炎为王鏊续了茶,侃侃道:“如今大明中枢,有刘、李、谢

    三相公运筹帷幄,两京六部、各地官吏也都有辛劳。然吏部尚书马公文升年近八旬、户部尚书空缺、礼部尚书吴宽公刚刚去世、兵部尚书刘公大夏六十有八、刑部尚书闵圭公人微言轻、工部尚书曾鉴公七十有一、左都御史戴珊公也六十有八,环顾朝野,陛下可用之人少矣。”

    见王鏊不断点头,岳炎知道自己的分析不差,继续道:“庙堂之上几无可用之人,而马吏部年老耳背又与刘兵部不和,刘兵部与闵刑部也多有不睦,陛下为了抗寇大事,只能左右维系才求了个稳定局面。”

    庙堂之上的风云,一方面有王鏊时常在私下的交流,另一方面也有岳炎上一世的了解。好巧不巧,岳炎的大学毕业论文,正是评论炮仗许天赐的这份奏疏对大明官场的影响,王鏊算请教对人了。

    王鏊喝了口茶,示意岳炎继续。

    “马文升、刘大夏已多次乞致仕,陛下念在往日情面又确实无人可用,不得已连番挽留。如今部堂有缺待补,朝堂多有不和正需能员润滑,圣躬违和已久,王大人是太子师傅……”岳炎说了半截话打住了。

    下位者给上司分析利弊,只能点到为止,要让领导自己琢磨出味道来,才能感觉自己很睿智。否则领导不仅觉得你多话,自作聪明也遭人嫉恨,所以岳炎说到王鏊明白了,就不多说了。

    王鏊轻轻吹着茶叶,心思早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王鏊是太子师傅,在京城运营多年门生故吏颇多,又担负着吏部右侍郎这一重要位置,人脉极广。

    这些年王鏊结了不少善缘,与中枢六部各处高官都相处融洽,岳炎说的需要润滑之人显然就是指自己。

    六部部堂已经出缺,而且还要继续出缺。王鏊想着自己也应该进一步,先升一级、再执掌一部,若是运作得当,入阁拜相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自己丁忧在家,一介闲人,看着大好机会要从身边溜走,也常常懊恼时运不济。

    岳炎的话点燃了他的希望。

    这孩子说了两个重点,一个是圣躬违和、一个是太子师傅,若是陛下归天,那这大明的江山……

    想着心事,王鏊眼前一亮,满是欣慰的看向岳炎,却见这孩子也正冲自己微笑点头,立即明白了。岳炎这是暗示自己赶紧托托关系,让陛下夺情起复,早日回到中枢之地,绝不能让难得的空缺便宜了别人。

    王鏊心下大定,眼里又多了几分欢喜,心说这孩子看得透彻,只可惜他不肯拜在自己门下,否则……

    意思已通透,王鏊自然开心无比,只是眼下这份辞呈如何写呢?

    “王大人…”岳炎道。

    “今后你我以叔侄论,莫生分了。”王鏊一脸慈祥道。

    “哦…王伯,小侄忽然生出灵感、一时技痒,想写几个字请伯父点评如何?”岳炎顺着王鏊的思路说道。

    王鏊捋着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忍不住挂上笑意,心说这孩子就是上道,不用自己开口。

    打开纸张,岳炎刷刷点点,写了一篇文字,王鏊看后连声叫好,一字不改让人快马呈送京城。

    岳炎写道:

    “臣虽丁忧乡野,然俯仰天地,不敢愧对陛下腹心,乃其常职比者。今春之初,臣远涉川陆,有所闻见,不敢缄默。谨披沥肝胆为陛下言之。

    臣自三月以来,经过里河、天津一带,适遇天时亢旱、风霾屡作、春麦枯死、夏田未种、运船不至、客船稀少,曳缆之夫身无完衣、荷锄之人面有菜色。

    极目四望,可为寒心:临清、安平等处盗贼纵横,杀人劫财者在在而是,传闻青州劫夺尤甚。各该地方官员随捕随发,各处盗贼百十成群,白昼公行、出没无忌。

    回至吴中,又闻身边人言:淮扬诸府十分狼狈。或掘食死人、或贱卖生口,流移抢掠、各自逃生。运粮官军般坝剥浅、艰辛万倍,人心惶惶,无知所措。以至江南、浙东荒歉之地方数千里。朝廷虽差官赈济、减耗,折粮拆东补西得不偿失。且民户消耗、军伍空虚,官军无旬月之储,俸粮有累年之欠。

    夫东南为财赋所出,一岁之荒已至于此,北地贫薄、素无积蓄,今年再歉,则将何以堪之?

    国家承平富庶百有余年,一时之荒已不堪。处设有不测,又将何以处之?言及于斯,可为痛哭!”

    ……

    岳炎这篇辞呈奏疏,以王鏊口吻,写的声情并茂、感动人心。他先是把皇帝看不到的灾荒惨痛景象描述一遍,引起陛下哀痛共鸣;再笔锋一转,夸赞陛下无比圣明毫无过错,只是年岁不飨,以及少数文武官员的懈怠,才加重了灾荒。

    紧接着,岳炎替王鏊承认了几个罪责,可皇帝又不是二百五,天不下雨、地震海啸是王鏊能造成的吗?

    “伏望陛下廓离照之明、奋乾纲之断,查照前项节次奏本,催督今次开具事情。凡民情时弊,有当兴、当革者,详加采择,期在必行尤望、躬行节俭、力省浮费。惜无名之官赏、停无益之工作,以先天下、以慰生民,则变歉成丰、化灾为福。可以延宗社万万年无疆之!”

    岳炎又替王鏊又提出了一些合理化建议,给出了可行的解决办法。最后再次拍了皇帝马屁,又顺便提出了乞致仕的请求。

    洋洋洒洒两千言,既有的放矢针砭时弊,又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一部分官吏身上,让皇帝感觉错处不在自己,下面官员昏聩罢了。

    试想那个皇帝看了这样的奏疏能不拍案叫绝,又怎能失去如此社稷肱骨重臣?

    王鏊不知道是的,这篇奏疏呈送弘治皇帝御前,得到了朱佑樘的高度赞誉,甚至传阅内阁、六部、京城各衙门。

    只是内阁次辅李东阳看到后无比郁闷,心说王鏊说得怎么跟自己想的如此契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上一世“许炮仗事件”,岳炎研究过很多官员的辞呈,只有李东阳这篇最精彩,所有直接拿来改改就用。

    李阁老哪里知道,这封奏疏就是岳炎抄袭了历史上自己三个月之后,才写成的那篇《还自阙里上疏》,此时这篇奏疏还在李东阳脑子里没成型呢。

    许天赐上书之时,李东阳正奉旨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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