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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缓慢行在雪夜里。
姜黎抱着一个温热的手炉,侧眸望了霍珏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霍珏不高兴。
成亲以来,不,该说苏瑶离开后,霍珏对她的态度一贯是温柔细致的,姜黎还是第一回见他脸色如此不好。
他也不是在给她甩脸子,更像是……在生自个儿的气。
说来,方才发生那样的事,这一日积攒下来的好心情,都叫那两人给弄没了。
两人虽都道了歉,但到底是坏了兴致。
况且,姜黎至今都弄不懂那身着紫袍头戴金冠的宣大人为何要抓她。他们分明从未见过面,她从前不曾来过盛京,那宣大人也不曾去过桐安城,怎地一副认得她是谁的模样?
“霍珏,你说那位大人是不是认错人了?”姜黎揪了下霍珏的袖子,轻声道:“我分明没见过这人。”
霍珏眸色微凝,反手握住姜黎的手,察觉到她指尖冰凉,忙将她搂入怀里,温热的大手拢住她的小手,给她暖着。
“嗯,他认错人了。阿黎,”霍珏望着姜黎,眸色很深,“今日是我疏忽了,日后我不会让他靠近你半步。”
姜黎不由得一怔。
敢情他上马车后一脸沉重的,原来是在自责呀。她虽是被那人吓了一跳,但也没多大事。以后遇着那人了,大不了就躲得远远的。
“没事的,我又没怎样。方才那人要是敢碰我,我定要在他手上狠狠咬上几口。”
姜黎说着便笑了,她方才是真有此打算的,好在霍珏及时回来了,若不然整个飞仙楼的人都要看见她这副泼妇模样,那多不好。
霍珏闻言便垂下眼,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指根。
上辈子,阿黎的的确确在宣毅的虎口处留了个齿印的,却也因此,教那人自此盯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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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周晔与宣毅今日在飞仙楼外出了糗,自然是没了吃酒的心情。可既然出来了一趟,那也不能白来。
周晔觑着宣毅,道:“毅哥儿,走,表哥请你去玉京楼吃花酒去。听说玉京楼从扬州买了个美若天仙的瘦马,哥哥今日就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江南美人。”
他们二人都是混不吝的性子,因着年纪相仿,又是亲戚,气味很是相投。从前他们最爱的便是在花楼里听美人唱小曲儿,看美人婀娜多姿地跳舞。
谁料这几个月来,宣毅也不知怎地,不仅不爱出去胡混了,还总是请道士回府,说他中了邪。
一开始他还以为他这表弟是做错了什么事,在寻理由开脱。直到道士一茬一茬地登门上府,又是作法又是驱邪,他才知道宣毅是真的觉着自己中邪了。
闹腾了两个多月,前几日总算是消停了,这才想着带他出来散散心。
是以方才难得见他对人小娘子意动,才想着纵他这一回,没想到小娘子没抢到,脸倒是被狠甩了两个耳光。
宣毅沉着脸,抚着右手的虎口,并未应答,目光牢牢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
“毅哥儿,我保证那位扬州瘦马可不比方才那位小娘子差。那小娘子与薛无问沾着关系,还是别碰为妙,免得招惹上了那疯子。到时候我爹与舅舅怕是要打断我们的腿!”
周晔苦口婆心地劝着。
诚然那位小娘子是生得极好,声音甜甜软软,笑起来嘴角那两粒笑涡跟淌了蜜一般。
可那又如何?这盛京最不缺的便是美人,毅哥儿既然喜欢这款温软甜美的小娘子,他转眼就能找出十个八个来送与他。
可宣毅恍若未闻,只一个劲儿地摸着虎口。
半晌,才道:“表哥,我先回府了,改日再同你出来吃酒。”
说罢,也没理周晔是何反应,径直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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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霍府,姜黎刚从净室出来,便听桃朱说霍珏去了书房。
想起霍珏在马车里的异样,姜黎想了想,换了套轻便的衣裳便去了书房寻他。
桃朱今日摔了一跤,姜黎让桃朱回后罩房休息,自己提着盏灯笼,缓步来到书房。到书房门口时,恰好遇见从里出来的何舟、何宁。
二人看见姜黎,俱是一怔,齐齐躬身行礼。
姜黎见他们神色匆匆,面色严峻,知他们二人定是有要事在身,便含笑颔首,道:“你们忙去吧,我自己进去寻你们主子。”说完便推门进了屋。
屋子里灯火通明,霍珏披着件墨色的外袍,坐在桌案后头的圈椅上看书。看到姜黎进来,容色冷峻的郎君瞬间柔和了眉眼,暖声道:“怎么过来了?”
姜黎眉眼一弯,笑着道:“你许久没看我练字了,今日陪我练会字,可好?”
自从卫媗去了桐安城,姜黎便鲜少让霍珏教她习字了。卫媗写得一手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姜黎自然是跑去同她学了,偶尔才会缠着霍珏陪她练字。
小娘子说起话来眉眼含着笑,像春日里的融融暖光,看得人心头一软。
霍珏自是应好,起身去接过她手上的灯笼,转手搁在小几上,接着才取纸研墨,把笔递给姜黎。
从前她习字,是为着日后能给霍珏研磨,为他红袖添香的。现如今倒是反过来了,都是他给她研磨,他陪她练字。
想来她嫁给他之后,倒是被养得越来越娇气了。
姜黎写了首诗经里的诗,就是从前霍珏给她起表字时同她念过的那首《既醉》。
她如今的字写得很是不错,再不复从前的软骨头字。虽说并不能像卫媗与霍珏那般,每一笔每一划都饱含风骨,但至少是能令人赏心悦目的字了。
姜黎写得认真,霍珏亦看得认真,倒不是在看字,而是在看人。
小娘子今日洗了发,半湿的发垂在腰侧,只用一根木簪挽了个松松的发髻。那木簪尾部刻着静嘉二字,分明是她及笄时,他送与她的那根簪子。
长睫轻垂,红唇轻启,呼吸间满是盈盈绕绕的杏子香,勾人而不自知。
练了两刻钟,姜黎正要放下笔,身后忽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霍珏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有四个字的走势不对,我握着你的手写一遍。”
他靠她靠得极近,呼吸温温热热地扫过她耳垂,每扫一下,姜黎的心脏便要漏一拍,手里的狼毫差点没握稳。
霍珏握着她的手,缓缓地在纸上写,少倾,他提起笔,在她耳边轻声问:“看清楚了吗?”
姜黎“嗯”一声,像只鹌鹑似地低着头,脸颊渐渐发烫,下意识忽略腰臀处的怪异感。
屋内烛火静静烧着。
“啪嗒”一声,一滴乌黑的墨从笔尖滴入纸内。
霍珏轻轻一叹,放下笔,将她转过身,抱起,放在桌案上。
“阿黎在怕什么?”霍珏低眸看着她,长指勾住她的发梢,轻轻摩挲,笑了笑,道:“我又不会在这里碰你。”
他知她面子浅,上回没忍住在书房亲了她,大抵是亲得有些狠,她连着几日都没来给他送汤羹,都是差桃朱送来的。
现下佳人在怀,虽心猿意马,情难自禁,却也不会强迫她在这儿与他燕好。
姜黎不妨他说得这般直接,脸烧得比小几上的烛火还要红。
她抬起眼,湿润的眼里映着他的脸。
他生得极俊,眉骨高耸,眼眸深邃。此时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冲淡了一贯来的冷峻,谪仙一般。
姜黎揪住他的衣襟,软着声音道:“我怕你不开心。霍珏,你在生你自己的气,对不对?”
其实他这人的情绪素来不外露,寻常人很少能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
可姜黎就是能知道他不开心,也知道他在生他自己的气。
与他成亲后,她便发现了,但凡她受伤,他第一个怪的总是他自己。
霍珏漆黑的眼静静注视着少女明媚的脸,半晌,温声道:“对。我气我没护住你。”
姜黎以为他说的是今夜的事,忙笑着道:“你护住我了呀。那人想抓我时,是你用板栗震开了他的手,他才抓不住我的。”
小娘子仰起脸,笑意盈然地望着他,唇角笑涡浅浅,一脸的仰慕,“霍珏,你好厉害。”
霍珏心口一震,低身,紧紧抱住她,鼻子蹭着她柔顺的发,轻轻阖上了眼。
没有。
他没有护住她。
上辈子她被宣毅掳走后,毅然决然地跳入了庄子里那口干枯的井里。
他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甚至来不及同她说,那日我同你说的是气话,我从来不曾讨厌你,也从来不曾后悔认识你,我与你一样,喜欢你喜欢了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想修一下文,不一定能更,明天不更的话,后天更个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