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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过后,薛无问离开玉京楼,回了定国公府。
五月的盛京,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昨儿下了一场雨,却没带来半点凉意,只余一股闷热,蒸得人心口发躁。
薛无问径直去了无双院,推门入内,迎面扑来一阵清清冷冷的淡香。
这屋子的摆设同昨日又不一样了。
他在墨韵堂的物什全都搬了过来,榻边一扇黄梨木龙门架整整齐齐挂满了他的衣裳。
无双院原是他住的屋子,卫媗进来住了一年有余,这里头的摆设早就同从前不一样。
桌案上轻烟袅袅的香炉,香炉旁插着玉兰花的青底白花瓶,还有鸡翅木小几上的半卷书册。
全是卫媗住在这屋子的痕迹。
莲棋见他立在那环视着屋子,却不说话,心口不由得惴惴,恭敬道:“世子可是觉着哪儿不妥?”
薛无问摇头道:“大娘子呢?”
他话音刚落,净室的帘子忽然一阵轻响,卫媗披散着一头绸缎似的乌发从里走出。
明艳艳的烛光,映在她那双沉静的翦水秋瞳里。她大抵是刚沐泽完,身上披着件金丝织缠枝莲的素纱外衣。
“你在墨韵堂的东西都妥善安置好了。”卫媗在梳妆台前坐下,从铜镜里望着薛无问,道:“可用过膳了?”
这个时辰,卫媗自是用过晚膳的。
薛无问没派人回来递话,她自然不会饿着肚子等他,方才那话也不过是顺口一问,他十有八九是在外头用过膳了的。
果不其然,话刚出口,薛无问便应道:“用过了。”
话毕,男人大步朝她那儿走,旋即懒洋洋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垂眸看侍女在她脸上搽香膏。
美人梳妆打扮,自来是急不得的。
香膏才搽到一半,卫媗见他无所事事,或者说不务正业,忍不住道:“你可要去忙旁的事?”
薛无问身子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道:“不去。”
卫媗瞅了他一眼,未再言语。
二人面色平静,反倒是给卫媗搽香膏的莲画束手束脚的,总觉着自己杵在世子同魏姨娘之间,简直是如芒在背。
香膏搽好后,莲画额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听到薛无问让她与莲棋出去,悄悄松了口气,立即应声出了屋。
卫媗见惯来沉稳的莲画、莲棋步履匆匆,偏头睨了薛无问一眼,道:“你吓到她们了。”
薛无问从鼻子里哼了声,道:“她们自己胆儿小,你这都怪我头上来了?”
卫媗也不同他辩,微微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耸着鼻子嗅了嗅,一缕淡淡的甜香窜入鼻尖。
玉京楼是盛京第一欢楼,作为名声在外的销金窟,里头的用物自然不差。苏玉娘舍得用香,外间的大堂也好,里间的雅阁也好,处处都熏着香馥馥的香。
薛无问在那儿呆了小半日,身上自然也沾了那儿的香气。卫媗自小鼻子便灵敏,又是个喜欢研制香料的,方才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
薛无问自己便是个审人的,见她如此,哪儿不知晓她是在嗅什么,手一抬便将她拉入怀里,轻嗤一声,笑道:“不是在闻我身上的香气么?给你闻个够。”
卫媗被他按坐膝头上,一时动弹不得。她倒也不挣扎,伸长脖子,往他颈间嗅了下。
离得近了,那香气愈发明显,卫媗一闻便知晓是何种香。
“玉梅香,今年盛京最流行的熏香,听闻很是得玉京楼老鸨喜爱。”卫媗说到这便抬起眼,一瞬不错地盯着薛无问,“你方才去玉京楼了?”
薛无问“嗯”了声:“下午在那呆了俩时辰。”
卫媗没再问下去,他会去玉京楼大抵是因着公事,就算不是因着公事,她也没资格问甚。
薛无问见她不出声,挑起她下颌,寻她的眼。
这姑娘总是能将她的情绪藏得极好,便譬如现在,明明知晓他去了玉京楼,搁旁的夫妻,妻子大抵是要闹几句的。
她倒好,平静得就像月夜下的一弯湖泊。从她的眉眼里,根本瞧不出来半点醋意。
薛无问守着她这么些年,从来不问她心里是不是还喜欢着周怀佑,又或者有没有喜欢上他。
他喜欢这姑娘,想对她好,想宠着她,想要她快快活活地活下去。她心里藏着谁,又有何干系?总归能守着她过一辈子的人是他,他又何必去同一个死人争个高下?
薛无问啄了下卫媗的眼,笑问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
卫媗被他亲得眼皮发痒,往后退了退,道:“问什么?”
“问我在玉京楼狎妓了没?”薛无问道。
卫媗抬眸问:“那你狎妓了吗?”
薛无问自是斩钉截铁的一句:“没有。”
卫媗低眼,淡淡“嗯”了声,准备从他腿上起来。谁料这人一双铁臂牢牢地桎梏在她腰间,不许她走,还慢条斯理地凑到她颈间嗅起来。
“方才你嗅了我那般久,这会轮到我嗅嗅你了。”
说着便拿唇碰了碰她脖子那片敏感的肌肤,细细摩挲,而后一路往下,扯开她外衫的细带,将鼻尖埋入她高耸处。
卫媗这两日是当真见识到这厮没脸没皮的时候有多放肆多无赖,外衫落地时,她轻呼了声:“薛无问!”
薛无问抬起头,潋滟的桃花眼里似是烧着一簇小火苗,噼里啪啦地响。
“卫媗,我们再试试,嗯?”男人的声嗓仿佛在砂砾里磨过一般,沙哑到不行,却也勾人。
卫媗对他这目光可不陌生,昨儿他也是这般,说是亲一下,亲到最后差点连她的小衣都要剥掉。若不是嬷嬷在外头问话,这厮只怕要做更过分的事。
眼下被他这样望着,卫媗呼吸骤然一紧,他今夜便开始宿在无双院,有些事避无可避,她也不抗拒。
可问题是,这厮从外头回来,还没曾沐浴!
卫媗推了推他,嘴唇翕动,正要催他去净室,只可惜嘴儿还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唇便被他狠狠堵住。
薛无问边亲边抱着她往榻上去,二人很快便滚作一团。青色幔帐落下,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忽然传出一声气急败坏的“你混账”,男人低沉的笑声散落在这句话。
“嗯,我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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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皎,暖风徐徐。
今儿世子搬入无双院,佟嬷嬷猜到夜里定然要唤水。
是以,当莲棋来说里头叫了水时,她的反应比之前两日要淡定许多。
莲棋、莲画领着两个仆妇目不斜视地抬着水进了内室,佟嬷嬷来到拔步床边,温声道:“姨娘,老奴伺候您沐浴。”
里头很快便传出卫媗略带沙哑的声音:“嬷嬷,今儿不必伺候我沐浴。”
佟嬷嬷一愣,大娘子自幼便习惯了旁人服侍。今儿怎地就不要她伺候了?
佟嬷嬷虽纳闷,但也不敢多问。
等到屋子里的人鱼贯出去后,卫媗方才从被褥里抬起头,推了推薛无问,有气无力道:“你抱我去净室。”
薛无问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微仰头,指了指下巴,道:“你对我做下这种事,怎地还好意思支使我?”
卫媗望了望他下巴那一圈牙印,忍了忍,“你抱不抱?”
方才若不是他抵在她耳边说那些混账话,她哪会恼怒地咬他那么一口?
薛无问低眸瞧她,这姑娘生得比一般人要白许多,因着一身淡淡的病气,这份白便带了点冷,如同冬日里的第一捧雪。
此时她惯来冷白的双颊好似搽上了最好的胭脂,水嫩嫩的粉,比旁人瞳色要淡些的眸子泛着盈盈水光,似开在二月春风里的桃花。
她望着他的模样,仿佛一副沾满春意的秋水图。朦朦胧胧间烟波横生,清艳绝伦,撩人而不自知。
薛无问上前打横抱起她,带她去了净室。
温热的水漫上来时,卫媗总算是觉着舒坦了些。想到那混乱不堪的床褥,她咬了咬唇,正欲开口,想支使他去收拾床榻。
忽然一阵“哗啦”声,便见薛无问大喇喇地踏入浴池,与她面对面泡在水里。
卫媗长这么大,就没同人共浴过,总觉着不干净。
她瞅着他,忍了忍,到底忍住了没把他撵出去。
薛无问这下是看懂了她眼底的嫌弃,好笑道:“嫌我?”
卫媗低下眼不吱声,半晌,她盯着水面上的倒影,淡淡道:“你今日去玉京楼——”
她话说了半截,便说不下去了。
前两日,他分明还学不会怜香惜玉,就只懂得莽撞地直来直往。可方才,又俨然成了个风月高手。
个中转变,大抵同他今日去玉京楼有关。
薛无问知晓她想问什么,忒不正经地“嗯”了声:“我去同人讨经了。”
这话一落,卫媗眼睫便是一颤。
玉京楼里有盛京最负盛名的第一名妓,那姑娘名唤月芙,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卫媗便是深居在无双院,也听闻过此人大名。
听暗一说,月芙是定国公府专门培养出来的细作,擅长迷香,也会拳脚功夫,当初在肃州时,还曾大着胆子请薛无问教她骑术。
崔姨看出月芙对薛无问的情意,还问过他要不要将月芙留在肃州伺候他,他自是没应,没多久月芙便被送到玉京楼来。
薛无问自打来了盛京,没少去玉京楼。这盛京里,谁不知晓定国公府的世子爷最爱去玉京楼眠花宿柳,是个浪荡子。
思及此,卫媗侧眸看着薛无问,清凌凌的眸子里不带一点儿情绪。
她不说话时,旁人很难看穿她的心思。
偏偏这下薛无问却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顷刻间便看懂了她的眼神。他倾过身,双手从水里抬出来,撑在她两侧的壁沿上,道:“骂我?我可没找玉京楼的姑娘讨经,我找的人叫阮贵,是个奇人。”
三言两语地提了下阮贵的事迹,他继续道:“这阮贵差点以为我是个断袖,还让我对他温柔些耐心些,我琢磨着不出两日,这盛京关于我的传言,定然要加上一句有断袖之好。”
卫媗收回眼,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唇角扬了起来。
自从卫家出事后,她便许久不曾这样笑过。薛无问抬起手,拇指撑在她扬起的唇角上。
卫媗一怔,看他眼便缓缓敛了笑。
“不许掉,”薛无问提了提她压平的唇角,轻笑一声,道:“再笑一个。”
瞧瞧这人,不过是想要人姑娘笑,整得跟个登徒子似的。
卫媗瞅了他好一会,也抬起手,扯了扯他的唇角,道:“你先笑一个。”
薛无问何曾见过她这堪称稚气的举措,这位卫家的大娘子,素来都是端庄优雅的。方才学他的那小模样,俨然就是个小无赖。
薛无问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哼笑一声:“卫媗,方才你可是亲眼瞧见我漱了十来次口的。”
方才在榻上,他中途想低头去亲她,却叫她偏头躲了过去。
这姑娘爱洁,嫌弃他碰了不该碰的,不许他亲。完事后,他只好当着她的面灌了满满一盅冷茶漱口,就这般,她还是不许他亲。
可这会他属实是忍不住了,就想亲她。
卫媗慢了半拍,等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时,已经来不及了,这男人厚颜无耻地压着她的下颌,一个肆意炙热的吻便重重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