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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有个习惯，每次有心事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练字。宣纸羊毫，正楷隶书一笔一画工整讲究，考验的是耐心，练的是心性。通常情况一篇《滕王阁序》写下来，就能心平气和古井不波。
可是今天不行，开篇的小楷还能稳着写，往后非但没静下来，反而更加浮躁。越写就越是龙飞凤舞。楷书成了狂草，虽然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心却乱了。
他扔下笔，坐在书桌旁，扶着额头，沉吟良久，叹了口气。
这一切只因为一个电话。汤家那位鬼才大少爷来的电话。
说是中午十二点宴请他在“伤秋小筑”喝茶。汤家是粤东省的大红顶，汤嘉铭是现任汤家的掌门人，要见滨海市的书记亲近一下关系，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是这次却不同寻常。
第一，汤嘉铭电话里特意嘱咐是私人性质的约见。这意思很明显，不能让外人知道。
第二，今天中午，是汤嘉铭和莫玄冰订婚的大喜日子。黄河昨晚收到喜帖，今早却收到消息说取消了！
汤家那种大族，断然不可能想一套做一套，出尔反尔。喜帖已经广发滨海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么一下忽然婚不定了，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这么做分明就是打自己的脸。没人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肯定有原因。
在这个时候要瞒着外人私下见黄河，恐怕绝对是个大麻烦。
可是黄河没法拒绝！先不说他不知道那位鬼才大少会给他出什么难题，单单是汤山夫那个远亲堂弟在省委里手眼通天，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黄河看了看时间，起身出了家门。先是开车去了一家商场，把车放在停车场，然后拦了一辆的士，直奔伤秋小筑。
最靠里最隐蔽的包厢，黄河敲门进去，汤嘉铭正独自一个人品茶。
他笑着喊了声：“汤少。”
汤嘉铭洗着杯子，根本就没看他一眼，淡淡问道：“今天我们见面，没外人知道吧。”
黄河心中一禀，道：“绝对没有。汤少放心！”
汤嘉铭点了点头，说：“坐。”
黄河这才敢坐下。坐下后也不敢乱说话。只能暗中观察着这位鬼才少爷的神色。可是汤嘉铭一脸淡定，自始至终都在全神贯注的洗茶煮茶。弃掉第一泡，第二泡斟了两杯，递给他一杯，才道：“给我个面子，放了杨家的三小姐如何？”
“行！听汤少的吩咐，我回去就把这事办了。”
黄河一口应承下来。他已经五十出头了，在官场上折腾不了几年。一届书记任满，捞点钱，该急流勇退就要急流勇退，回家儿孙绕膝颐养天年是他的归宿。他不想在最后的关头还得罪临市的杨树人，如果不是胡少授意，绝对不会抓杨子樱。
更何况现在汤嘉铭亲自开口，如果他还不顺坡下驴卖一个人情，那就真的是作死了。
汤嘉铭笑着问：“不问问为什么我帮助杨子樱？”
黄河陪着笑脸，说：“汤少，怎么说我也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不该知道的就不会乱问。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汤嘉铭却说：“这个你可以知道。因为我讨厌杨伟，非常讨厌。”
黄河心里一咯噔！脑门子上冷汗瞬间冒了起来。心里碎碎念道：小祖宗们啊，你们就不能消停点，这几个月滨海几乎天翻地覆了。现在还不过瘾想要彻底捅个窟窿。
他小心翼翼的措辞，想要竭尽全力做个和事老：“汤少，这几个月，杨伟的手段你也看到了。籍籍无名，毫无根基，却能不动声色一统滨海。这种人物彪悍又不缺心机，更是有狗急跳墙咬死人的本事。他是一条桀骜不驯野性的狼，能和平相处，为什么要比个高下呢？”
“昨天晚上，他玩了我未婚妻。”
汤嘉铭轻轻抿了一口茶，姿势优雅从容，说话的语气淡定平和。半点应该有的愤怒和悲伤都没看到。
可是黄河却一愣，知道这件事真的要不死不休了。他的头很大，整个脑袋都在发胀。来的时候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会坏到这个份上。
杨伟是红了眼发了疯的狼，汤少是盘卧俯瞰王者之气十足的猛虎。这两位斗起来，他身为夹在中间的小绵羊，很惶恐。
黄河觉得称呼自己是小绵羊简直在恰当不过了。
汤家的能量他再清楚不过了。省委里有一位汤山夫的远方堂弟汤野夫，省长面前的大红人，任秘书长，年轻，四十多岁，以后的路那可是他黄河仰望都看不到尽头。更何况汤野夫背后关系更是盘根错节有一棵参天大树。想要整死他，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可杨伟呢？
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狠人，半路里杀出来的猛货，城府手段黄河看在眼里直到现在还心惊肉跳。更何况还有一个胡少！黄河不知道胡少背后有军区的背景，但是亲眼见识到这位成了精的狐狸眼整垮张清泉帮他上位的阴损招数。
一日入官场，从此节操是路人！
黄河就算做的再密不透风，也一样有不少贪赃枉法的蛛丝马迹。这些事别人未必能知道，但是胡少真要查，肯定能查出来。
黄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苦笑着道：“汤少，你们神仙打架，我一凡夫小老头，掺和不上啊。”
汤嘉铭笑了笑，问道：“这么说，你是想置身事外喽。”
“念在这些年我对汤家出过不少力的份上，还望汤少给个机会。”
汤嘉铭没表态，又喝了一小口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黄书记今年贵庚？”
黄河一愣，老老实实回答：“五十一了。”
“五十一，呵呵，不小了。家里一子一女，儿子三十岁，孙子也上小学了吧。听说外孙也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了。”
黄河脑门子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神色紧张。
汤嘉铭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仿佛是自言自语，自始至终都没看黄河一眼，一边喝茶一边道：“滨海市官场有两个人很悲剧。一个是莫笑河，身败名裂，本来能福荫两代，却让小马哥在街头上打打杀杀，让莫玄冰受苦受难。另一个是张清泉，眼看着镀金结束就能高升，没想到却落了这么个下场。五十一岁，不小了，如果这时候落马，子女都跟着受罪啊！”
黄河紧张的端起杯子，一双手却忍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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