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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鲲鹏很头疼,这几天国子监的那群监生们看他的眼神从看着一个骗子,又变成了看着一个敌人。一个二个都和斗鸡一样抻着脖子瞪大了眼睛,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现他们的义愤填膺。也是幸好,朝堂上波涛汹涌,虽然国子监有规定监生不得私议国政,但明面上不议论,不表示私底下不议论。这也就让他们暂时没有气力找杨鲲鹏的麻烦。
杨鲲鹏也懒得理他们,自顾自的按照一贯的作息过日子。不过,让他觉得有趣的是,这天下课的时候,几个高鼻深目一脑袋金毛的“洋人”竟然也跑来参观他,而且看衣着打扮这群人竟然八成也是国子监的监生。
“那些俄罗斯来的留学生。”夏鼎看杨鲲鹏一脸的好奇,笑着凑过来说。
“俄、俄罗斯!”杨鲲鹏惊诧莫名,“你们……知道俄罗斯?”
“这如何不知?”钱舒云撇撇嘴,心说我总算是找到一个你不知道的说事情了,“俄罗斯在咱们北边,也是国土广大的一个大国,可是那地方常年冰冻,寒冷无比,所以地广人稀。而且,他们那里的人体格健壮,勇猛善战,且不论男女都异常好酒。”
“不过这也不怪鲲鹏不知道,这些外族留学生平常都在专门的各国学馆里生活学习,不过你要是好奇,左右今天无事,咱们倒是可以带你去逛逛各国学馆*。”南宫沉这时也凑了过来,不待杨鲲鹏反抗,三个人架着他就出去了。
杨鲲鹏苦笑,心说我并不是奇怪外国人,我怎么会奇怪外国人呢?我前世都见腻了的!我只是奇怪,原来这个时代也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闭塞吗!
被架着走的杨鲲鹏想了想也没多加解释,而且说实话他也有点好奇这些邻国的古人到底都是什么样子的?
这其他国家杨鲲鹏倒是都能接受,就是到了倭国学馆,杨鲲鹏在回来的路上有些奇怪的问着几个好友。
“不是说南边倭寇闹得正凶吗?怎么我看你们刚才对那些倭国的留学生倒是很友好?”
“呵呵,倭寇确实闹得凶,可是倭寇这事不是这些人能够管得了的。”南宫沉摇摇头,扭头指着钱舒云说,“我们几个里边,最能说清楚这事的就是钱胖子了,他家原本也是在南边的,他叔叔便是如今也仍旧做着海上的生意。”
“去!去!说的这么模模糊糊,就好似我叔叔也是倭寇似的,我叔叔是海商!是正经的大海商!”钱舒云推了南宫沉一个踉跄,有些担心的看了杨鲲鹏一眼,但想了想还是准备照实说,“其实啊,所谓的倭寇,倭是假,寇倒是真的。”
“哦?怎么说?”
“嘿嘿,十几万的倭寇,里边真倭不过是零头的零头,剩下的寇,根本就都是我们颢朝人自己。”
“我们自己人抢自己的老百姓?”杨鲲鹏皱眉,这事他还真不知道,倭寇这个东西他一直以为和某鬼子系出一脉,只不过一个是祖宗辈,一个是孙子辈,当然无论祖宗还是孙子都不是东西罢了。
“其实也不能真的算是自己人,最开始,海盗是前朝逃亡海外的余孽,扰乱海疆既是为了报复我大颢,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存。不过那个时候那些人还有些良知,知道不苛待百姓。可是慢慢的,陆上的逃犯以及好吃懒做亡命之人也看上了这门买卖,飘洋渡海投奔海匪,这些人也就渐渐变质,到如今,他们虽然和我们仍旧是同一血脉,实际上却是一群不要了祖宗的无国之人了。”
“这会不会是倭国的推脱之词?”杨鲲鹏咬着嘴唇,还是不太相信这种畜生竟然大多出自自己的母国。
“鲲鹏是不知道现在倭国国内的情况,如今倭国内乱,倒有和我朝春秋战国时期相像。只是倭国本就不大,诸侯却分了数百家,小诸侯有兵几十几百不等,就是割据一方的豪雄拥兵也至多一二万,而且此刻倭国是全民皆兵,也即是说这一二万是诸侯领地中所有的男子。比较来看,十几万的倭寇固然要减去水分,但也不是倭国的诸侯能够凑得出来的。”不待钱舒云说话,南宫沉已经做了解释。
见杨鲲鹏神色动摇,钱舒云立刻再接再厉:“倭寇势大,不过他们知道得罪了大颢,所以日常补给大多前往倭国,倭国大名不敢惹,那些倭国的浪人武士见有利可图,倒确实是多有加入海盗者。可其实真正大股的倭寇里掌权的都是我们汉人,这也是为什么倭寇来自外海,却比我们沿海的本地军队还要熟悉地形。”
“汉奸!”杨鲲鹏一拳头捶在了身边的一刻柏树上,果然是从古到今,汉奸比真正的鬼子还可恨!一拳捶出指节上传来的疼痛让杨鲲鹏被愤怒严重冲击的大脑略微冷静了下来,他疑惑的一扭头,看着他的三个“朋友”:“你们……和我说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人默然,彼此对视后,还是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夏鼎出来说了话:“我们私下里知道的消息,说是因为倭寇为患,有大臣决定联名上奏禁海,并将边民内迁。”
“屁话!”海运以及海防的重要,随便一个现代人都能够知道,“禁海还要内迁边民?这不是把自己捆起来让人打吗?”
“就是这个道理,可那些大人却说要筑起什么海疆长城,将倭寇拒于国门之外!”
“长城?哼!长城立在那千多年,可是胡虏最后不也是被放进来了吗?”杨鲲鹏撇着嘴嘟囔,三个人以为他说的是前朝,神色不由都有些黯然,“你们跟我说这个,是为了让我到陛下跟前吹风吧?”
杨鲲鹏嘴里说得轻松,那三人脸上都有些泛红,却都整齐的点点头。
杨鲲鹏看他们如此,却有些心酸,既然是朋友为何不能直来直去?反而却要步步算计引自己入局呢?
“……”默然片刻,杨鲲鹏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转身便离开了。
钱舒云三人站在原地,实在是这段日子杨鲲鹏所作所为有些吓到了他们,谁能想到,那位三朝元老,政坛上不倒的常青树郭老首辅,其实就是被眼前这个不久前还被一顿鞭子抽的险些送命的年轻监生折腾下台的呢?
面对这么一个内心深沉的同学,他们又如何不谨慎以待呢?只是好像弄巧成拙,如今事情成与不成还不知分晓,但失了杨鲲鹏的友谊却已经是确定的了……
杨鲲鹏满心抑郁的回了房间,上午的好心情如今是荡然无存,肚子虽然已经开始咕咕叫,可是憋屈异常的胸口却让他一点都不想去吃饭,干脆回来睡觉。可是刚躺下没多久,宿舍外边便一阵喧哗,随即他的这个四人小屋就响起了敲门声。
“杨公子,陛下召您入宫。”曹斋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杨鲲鹏苦笑,这个陛下,刚刚有了点自由就开始吓折腾,也不怕言官的折子淹了他!
从床上爬起来,杨鲲鹏穿戴整齐干脆的和曹斋进宫去了,不过不知是因为能够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还是能够见到赵璞,杨鲲鹏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杨鲲鹏见着赵璞时,他穿着一身大红常服圆领龙袍,正坐在一株已经满是黄叶的老槐树下边坐着。见他来了,赵璞立刻坐起来嘿嘿傻笑着朝他跑了过来,可是跑了两步大概是终于想起来自己是皇帝了,立刻停住脚,咳嗽两声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待见其他人都低下了头去,他才迈起了方步。但走了两步大概是又发觉速度太慢,一撇嘴唱戏一样撩着袍子快走了起来。
“鲲鹏!”两人走得近了,赵璞兔子一样猛地一跳,嘿嘿嘿嘿的一通傻笑。弄得杨鲲鹏既莫名其妙,却又安心舒服。
总算是傻笑完了,赵璞拉着杨鲲鹏进了一处凉亭,如今已是九月中旬,叶落枝枯,正是最为萧瑟的时节。
不过,无论是赵璞还是杨鲲鹏都没有伤春悲秋的雅兴,杨鲲鹏甚至怀疑自己被赵璞传染了傻病,竟然也和他开始相对的嘿嘿嘿起来……弄得伺候的太监宫女浑身发毛,只怀疑是不是这御花园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弄得两个少年都中了邪。
“鲲鹏,我很强吧?我是皇帝了!”赵璞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喝了一口菊花茶,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太过自信,不过是走了一个郭首辅而已。用不了多久还会上来一个碗首辅、盆首辅……”
“呃!没关系!不管是锅碗瓢盆还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有你帮我,都能将他们赶了出去!”
“陛下,赶人不赶人倒是其次,陛下最需要做的并不是和文官作对,郭怀远走了,众文臣虽有出来蹦q的,可是掌势者却少有说话的,那是因为郭怀远这些年大概是年纪大了,所以变得既胆小怕事却又跋扈自傲,他又有了那么一个宝贝孙子,即便是清流内部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只是文人好面子,郭怀远三朝元老,朝中八成大臣都与他有旧,所以,这才无人动他。可是,陛下除他,其实也算是人心所望。”
“那这么说,我岂不是反而帮了他们的忙?”
“这也不尽然,郭怀远一走,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短时间内清流派再难出一个威望可力压群臣者。文人好内斗,更何况这群根本就不清的清流?如今正是陛下在朝堂上培养自己势力的时机!”
“太好了!那你来当我的首辅吧!”
“陛下……”杨鲲鹏头疼。
“开个玩笑而已~”赵璞摆摆手,“我知道要是现在推你出去当首辅,那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大好的局势必定瞬间崩溃,可是……”赵璞猛地跳起来抱住杨鲲鹏的腰,杨鲲鹏身体一僵,抬头曹斋朝他摇摇头示意周围无外人,总算才忍下来没推开这位九五之尊,“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开恩科的圣旨我都写好了,过两天大朝会就宣布。首辅的位子我准备让谭清远那个骑墙派去做,现在这种时候,他上台是正好的。快活也就是这几天,我明白我今后的大半生都将在不快活中度过……”
“……”杨鲲鹏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越来越成熟却也越来越忧郁的皇帝,却不知道赵璞把脑袋埋在他怀里正在暗自窃笑。
某皇帝死命眨眨眼,再偷偷的用手揉揉,确定自己眼睛变红才从杨鲲鹏怀里抬起头来:“今天我是找你出来玩的,怎么到后来却变成诉苦了呢?对了!都是你一见面就知道教训我!罚酒三杯!”
“是。”杨鲲鹏轻笑,老老实实的举起了酒杯。
从御花园喝到了东暖阁,当然两个人都有节制,感觉差不多了便以茶换酒。如此和他独处赵璞虽高兴,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者说杨鲲鹏在隐瞒着什么?
“是不是没看见冯子震你心痒痒?”
这么明显的醋意横飞,杨鲲鹏怎么可能没感觉到?放下茶杯,略微沉吟之后杨鲲鹏开了口:“赵璞。”
“嗯?”赵璞顿时睁大了眼睛,这可是杨鲲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赵璞,半年之后,你继续让我当兵吧。”
“咳咳咳!咳咳!为、为什么?!你想回大同?回坎儿堡?”带着冯子震回家双宿双飞?!当然,最后一句他是在心里说,没吼出来。
“不,我想朝南边去……我想……去打倭寇!”杨鲲鹏一开始还有些忧郁,但后边却越想越肯定,等话说出口就已经是坚定不移了。
“!”赵璞张大了嘴巴,不明白杨鲲鹏怎么忽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可是……打倭寇啊,倭寇这个东西从开国就存在了,而且几百年来愈演愈烈,到现在虽然倭寇仍旧是癣疥之患,但不得不说已经让很多人到了谈倭变色的情况,现在朝南部沿海派驻官员基本上就等同于发配了!
“你认真的?”
“对!我要平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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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璞最后还是没同意让杨鲲鹏弃文从武,如今是书生意气的年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固然诗词中仍旧称赞古人投笔从戎的豪迈,可实际若是有人在现实如此做了却立刻便要被人说成不务正业,自甘堕落……
“我等君子何须去与一干匹夫为伍?”这就是这个时代文人的清高!
杨鲲鹏知道自小和他长起来的赵璞自然是不会如同普通文人一般目中无人,只看着自己好,可是,就如同他前世的那些家长们一般,并非是不知道子女的喜好,但是为了未来着想,谁都不希望孩子走上“歪路”。赵璞虽不是他的家长,可怕就怕在他不愿杨鲲鹏走上“歪路”的好心和那些家长们一样。
杨鲲鹏回到国子监,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两军阵前刀枪无眼,说不准他自己那远大的抱负还没实现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山沟沟里边了。而且他两世为人,貌似也就这个世界的儿童时期管了一群孩子兵,可是打倭寇,少说要管三四千人,朝多了说手底下可就要控着五六万了,而且里边可不止是步卒,这年月大颢军队里已经有了正式列装的火炮和鸟铳,算是最早期的□□部队了,而且打倭寇不能只打登陆的,这还得有水师!
更可怕的是,自己这横插一杠要是大胜倒是无所谓,可是如果徒费民力财力,却来个大败亏输,那他不但愧对赵璞,而且对于这个世界来说……
打了个激灵,杨鲲鹏披衣坐起想着心事。
他在苦恼,同一时间赵璞也在苦恼,他今天没对杨鲲鹏松口,倒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私心。
杨鲲鹏一旦为将,可想而知就必须南征北战,而不是像文官那样外放几年就能在自己身边朝夕相伴。而让他苦恼的是,他不能跟着杨鲲鹏四处征战,但冯子震却是能够一直陪着他上天入地的!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对于杨鲲鹏异常信任的赵璞根本就没想过杨鲲鹏会有失败的可能!在他想来,那些倭寇固然凶悍可恶,可是只要将杨鲲鹏放出去,想要灭他们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翻来覆去,最后一直折腾到天明,顶着两颗熊猫眼的赵璞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曹斋,拟旨。”
“是。”
因为睡眠不足,所以杨鲲鹏一天都阴沉着脸,其实他的脸色不好,他的三个室友脸色又能好到哪里去?
昨天杨鲲鹏在床上呆坐了多久,他们就躺在床上白瞪了眼睛多久,这几个人并不知道杨鲲鹏在想什么,误以为他如此失常是因为他们三人的作为。有些事,当一腔热血上来的时候只会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而当重新恢复理智冷静下来的时候,始作俑者才会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可笑的蠢事,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可以说他们仨是越想越自责,越想越对不起杨鲲鹏,朝堂党争之事有杨鲲鹏的参与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胡乱猜想,可是想想他们自己要是处于杨鲲鹏的位置,不也是会尽心竭力帮着皇帝□□吗?他做的本来就无可厚非,而且他最后还给郭怀远留了一条活路,怎么说能够让他回家好好教导自己孙子去了,他已经算是够仁厚的了。
这段时间几个人朝夕相处更能看出杨鲲鹏并非是恶毒之人,就是有人冒犯了他,他也只有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才会反击。可就是这么一个温厚纯良的好友,他们竟然算计了他?——
实际上,此时此刻,这三位已经因为过度自责而不知不觉将杨鲲鹏给美化了~说夸张点现在杨鲲鹏在他们眼里,已经头顶佛光脚踏祥云了~
可还没等他们找到机会道歉,四周的监生忽然一阵吵杂,然后就是一个身着蟒袍的太监*站在他们跟前就开始宣旨,当然,那圣旨是给杨鲲鹏的!
“比位久属太平,多历年载,人皆废战,并悉学文。太子侍读杨鲲鹏材标栋干,城府凝深,当堪大任,可命参将,掌金吾营。”
“臣,杨鲲鹏……”
“鲲鹏,不能接啊!”这一接可就是成了武官了,虽说参将已经是正三品的官了,可是武官和文官怎么能够有可比性?而且,他在国子监受的这么多罪又算什么?钱舒云首先就忍不住拉住了杨鲲鹏的胳膊。
杨鲲鹏扭头冲他一笑:“那天你们跟我说的我想清楚了。”
“啊?”
“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我自己,我想看看自己行不行。”
“什么行不行?”三人更是摸不到头脑。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