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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止作弊, 殿试的卷子上并没有写着姓名, 只有各自考生的编号。可是赵璞在溜达的时候早就记住了那几个重点人物的号码,而这几个人也都是有些真才实料的,策论言之有物, 行文流畅,对仗工整。特别是南宫沉的试卷, 就是赵璞这种最讨厌读书的人也看得点头不已。扭头再看那些满篇歌功颂德的狗屁文章,赵璞不由得噘起了嘴。
按照大颢的科举规定, 殿试不会再刷人, 所有参加殿试的贡士都会被赐予进士的出身,之后分赴各处为官。在殿试中考生们真正争取的其实是状元、榜眼、探花这三鼎甲*的荣耀!所以赵璞很郁闷,他手底下又要多出来不少的饭桶来!
“都把这号码给朕记下来, 等朕……了, 再一个个的把他们揪出来!至于现在……”
两日后,所有新科进士身穿公服*, 头戴三枝九叶冠, 恭立于承天门外,由内侍颂名次第进入奉先殿,入殿后与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恭听进士姓名、名次。
赵璞端坐殿上,今天这大典比殿试场面更大, 也更无聊,不过他今天倒是异常的有耐心,因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办!然后按照规矩到了皇帝嘉勉新科进士这一步, 本来前边都好好的,可是到了新科探花郎也就是山西才子王韬的时候,赵璞却忽然不按照礼部呈上来的稿子背了。
“王爱卿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
“是。”王韬愣了一下,本来该怎么说话礼部也都招呼过他们,皇帝这一不按台词走,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总算是还知道要回答。
赵璞点点头,无视左右大臣火热的眼神,继续说:“听说王兄为了苦读诗书,甚至不近女色,直到如今也并未娶妻?”
王韬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他哪里是为了苦读诗书不近女色?根本就是他家虽为书香门第,可是到了他父亲那一带已经大大衰落,但又自恃身份不愿与平常人家结亲。所以他直到现在还没娶妻,但这话不能说,所以王韬也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着一副聆听圣训的恭谨摸样,什么也不说。
“不过,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众臣对皇帝陛下侧目而视,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那两箱的账单如今还在户部放着呢,但众臣谁都知道皇帝根本不是为了要钱,完全就是为了不大婚!
“听说爱卿之父已经为爱卿寻了一门亲事。”
“啊?”王韬诧异,陛下这是打哪里知道的?怎么这事他都不知道?这些日子王韬一直在客栈中闭门苦读,杨鲲鹏也嘱咐过他不要做任何可能让人联想到他们二人关系的事情,因此他也没再去过杨府。时至今日,他甚至连王父也来了顺平都不知道。
赵璞却假装没听见王韬的惊呼,什么也不解释,而是飞快的继续说:“既如此,朕索性就帮你二人赐婚,探花郎,刚逢大登科,又遇小登科*,真是恭喜啊!”
在座的大臣虽然觉得奇怪,可是皇帝少有的不做一件出格的事,这给探花郎赐婚也确实是喜事,于是一群人也都随声附和起来,甚至不少老大臣打趣的向王韬索要喜帖,称到时候要喝一杯喜酒。其他新科进士也随声附和,只是眼神里多多少少带了那么一丝嫉妒。
而高高在座的赵璞,却也总算是一桩心事落了地——那圣旨上赐婚的双方,男方是王韬没的说,女王却正是被王父送来的胡千户之女,胡月儿!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胡月儿是当不了参将夫人,只能当探花夫人了……
与此同时,杨鲲鹏也带着金吾营的上下离开了大山。不过进去的时候金吾营上上下下只有三百多人,离开的时候,从官兵到俘虏再到被解救百姓,却有了小一万人!
这次再回到南阳县外的驻地,杨鲲鹏也总算是见到了何威贵何知府本人!
何威贵穿了一身知府公服,身后的差役赶着两头猪三只羊,猪羊的身上都绑着大红花,另有一群人在一边敲锣打鼓,显然是劳军来的。
杨鲲鹏无奈了迎了上去,下马拱手道:“劳烦何大人来此相迎,在下可真是罪过了。”
“好说好说,杨大人为民除贼,我身为当地父母官,怎能不来劳军?”
杨鲲鹏挑眉,两头猪三只羊,用这点东西来劳军,这位知府大人可真说得出口,就算过去金吾营有三百多号人的时候这也不够塞牙缝的啊,况且现在金吾营可是不止这点人手了。
“有劳了,有劳了。”心理是这么想的,可杨鲲鹏嘴上却连连道谢,转过身叫来下属将劳军之物都牵走了,杨鲲鹏就开始和何威贵大眼瞪小眼。
何威贵看不远处金吾营的将士已经开始从车上卸下东西扎营,一群群的俘虏被赶到一边蹲在地上,一个个贴着封条的大箱子被抬出来搁在地上,不由眼馋的咽了口唾沫,这可都是功劳啊。何威贵看了杨鲲鹏一眼,这少年参将仍旧是板着脸什么都不说,不由得暗骂这人实在是太过不识时务,竟然不知道要主动分功?
“何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直拉拉停停,险些死在山里的谭维纲摇摇晃晃的从一辆马车里钻了出来,看见何威贵之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
何威贵一愣,顿时变得一脸的痛心疾首:“谭大人!您这次可是受苦了啊!为了我南阳百姓,您竟操劳至此!”
“唉!不碍事,不碍事,只要是百姓能安享太平,我这七尺之身就是扔在大山里也是无妨!有劳何大人惦念了!”
杨鲲鹏的眉毛竖起来了!周围听到这两个文臣说话的官兵百姓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的看着这两个唱念俱佳的文人。
杨鲲鹏从小听杨八福说文人爱抢武将功劳,而且是正大光明的抢。他过去还不太理解,这功劳是怎么个抢法,今天他总算是看见了!这两人一应一答间,一个现在看见死人还哆嗦的废物,就变成鞠躬尽瘁的大功臣了?他们俩很生动的告诉了在场的人们,“无耻”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何大人,这是我所解救百姓的名录。”杨鲲鹏打断了两人的彼此吹捧,递给了何威贵两个本子。
何威贵皱眉接过,看都没看里边写的时候便交给了伸手的随员,然后斜着眼睛继续看着杨鲲鹏。安置这些百姓对于地方官府来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而这显然不是何威贵希望的。
“何大人,关于此次剿匪的军报早些时候我已通过驿站直接送入京城去了。至于俘虏,李大人早已与南阳府锦衣卫千户所商量好了,也就不打扰大人了。”杨鲲鹏一字一顿的说着,军报不通过当地官府先行上报,那何威贵第一手的战功是拿不到了,战俘也不交给他,那第二手的军功同样拿不到,或者说实际上就没他什么什么事了……
“杨大人!你何时拟的军报?!”谭维纲忽然来了精神,不再是原本山中惊惧的摸样,指着杨鲲鹏审问一般的喊道。
“出山前一天。”
“为何这军报不交给我事先审阅?!”
杨鲲鹏藏于袖中的手握了一下拳:“这军报自然是交给谭大人看了,上边甚至还有大人的亲笔签名!”
谭维纲一愣,继而脸上一红,他想起来那天他貌似又闹了肚子,泄得要冒金星,确实是有人拿了什么东西让他签名,可他的当时还哪里有精力看拿上边写了什么?蓦地,谭维纲指着杨鲲鹏大叫道:“杨鲲鹏!你……你竟然给本官下药?!”
谭维纲并不是个傻子,只是书生意气太重而已,只要回想一路上自己闹肚子的时间,他就知道不对劲了。每次都是在金吾营有重大决定的时候他才会闹肚子,这人根本就是图谋不轨!
“谭大人,您可不是言官,没有风言奏事之权,诽谤同僚可是重罪。”杨鲲鹏不怕他,给他下药这事从头到尾就没几个人知道,这且这些人都是与自己休戚相关的人,至少现阶段谭维纲没有让他们背叛的能力。
“谁说谭大人是诽谤?杨大人,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忠直之人,谁知道……”何威贵一副痛心疾首的摸样,一伸手就将随行的衙役招了过来。在他看来这是个好机会,解决了杨鲲鹏,事后这战功还不就是他与谭维纲平分?那么他知府的官位不但能够保住,说不准还能升官!
而且现在朝中大权并非在帝王手中,扳倒杨鲲鹏恰好能取悦不愿皇帝亲近小人的众大臣,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日后君王掌权时……到时候他也自有脱身的方法!
何威贵想的是不错,原本他对付当日山西追击响马的千户也是随便找了个接口便抓了起来,时候不是也没人说什么吗?可是杨鲲鹏并非是一个山西的千户,而是京营的参将!看情况不对,他错身便走。
那几个何威贵的亲信差役也是自大惯了的,见露了意图,一个人随手便将捕快缉拿人犯的铁链抽了出来,“啪”的一声击向杨鲲鹏面门。
杨鲲鹏也没想到这何威贵当着自己的金吾营,当着这无数的百姓,竟然就这么动手了?面对着抽到近前的锁链,他有些犹豫是否要反抗,虽然这和为贵已经是一颗必死的弃子,可是身为武将反抗文人,很可能反而引起文臣们的反攻……
思索间的他只是测了侧身,让开了要害,那铁链擦着他的耳朵击在了肩头上,杨鲲鹏退后两步,那几个差役刚刚狞笑着上前,忽然脸色一变,顷刻间又都退到他家大人身边去了。原来是时刻注意着这边变化的冯子震,带着人过来“护驾”了!眼见浑身煞气的军汉们挥舞着明晃晃的钢刀冲了过来,这群欺软怕硬的差役如何不跑?
“大人!”
“不碍事。”杨鲲鹏摇摇头,命众兵丁收起了兵刃,上前一步对着谭何二人说,“何大人,我乃朝廷三品参将,受陛下之命来此伐贼。我与何大人并无从属关系,何大人要想拿我,还请拿出具体的实证,否则恕杨某不能从命。”
“哼!杨鲲鹏!你欺骗同僚,私纵贼匪!以平民之首冒充战功!驱赶百姓扰乱地方!你有哪一点功劳?本官自然有捉拿你的实证!此处乃是你的驻地之所在,刚才本官好言相请你尚且暴力相向,若是带来人证拿出物证,还不是顷刻间便让你毁去?!”
杨鲲鹏感觉自己的头顶在冒烟,如此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说瞎话的家伙,实在是千古奇观!
“今日你随本官回到府衙,本官自会让你心服口服!”
傻子都知道,要是杨鲲鹏真跟着他回去了,那想不心服口服都不行了,在场的没有谁是傻子……
“啪!啪!啪啪啪!”何威贵刚说完,便听见鼓掌之声,看向发生之处,原来不知何时一群锦衣卫已站在了众人身边。为首之人何威贵倒是认识,正是派驻当地的锦衣卫千户所千户蒋寒川。
他们这群官最怕的就是当地的锦衣卫,即便锦衣卫大多数时候并不多事,可只要他们出现,一般都是大事!
“何大人说得真是义正言辞,就是不知若犯了王法的是何大人自己,您是否还会如此正义凛然?”
“下官……下官一向为国尽忠,怎会知法犯法?”
“何大人,您有什么人证我是不知道,可是在我手里的某个人却是全招了。”杨鲲鹏适时加了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