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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头戴毡帽,身穿亚麻短袍的男人,他的脑袋被一支白羽长箭贯穿,而他凝固在他脸上的,是十分惊恐的表情,明显他在死前,正处于饱受惊吓的状态。他手无寸铁,身旁也并没有落下武器,但双手却呈抓握状,似乎死前是在抓紧什么东西。
而在这具尸体旁边,还有两道车辙延伸而去,明显是马车经过时留下的。这没有吸引克斯默德的多大注意,因为经常有马车会经过这里,在这里的地面出现车辙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一个无辜受害的人吗?"一直在努力克服着自己在看到尸体后的恶心欲呕状态的雅米拉,此时似乎已经稍稍适应了血腥的场面,鼓起勇气瞥了一眼那个男人后,朝克斯默德问道。
"这可就不一定了!"克斯默德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现在心不在焉,注意力已不在这个男人上。
雅米拉推测道:"可是他没穿着盔甲,也没有武器,肯定不是奥斯洛那边的人吧?"
"嗯?确实,刚才和我们战斗的奥斯洛的手下,都是穿着盔甲骑着马,这一个确实不像他们的人..."说到这里,克斯默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忧虑中感到一惊,"咦?对了,在我印象中除了一支骑兵队之外,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远远地跟着他们来着。是什么呢?我逃离之前就瞥了一眼,好像是注意到了,却没看清。"
"是一辆由两匹白马拉着的白色马车吗?你说的是这个吧?"雅米拉稍稍回忆后,便立刻答道。
"白色马车?噢,好像确实是!"克斯默德双眼瞬间发亮,对雅米拉的细心感到意外,"像我这么粗心大意的,得错过不少重要的东西呢!还好你够细心,提醒了我。"
"没有啦,其实我也很粗心的,我只是对白色比较敏感,才会对那辆白色马车留意,并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毕竟我在一片白的世界里生活了很久,在来到这种色彩丰富的地方,不是很适应,自然而然地就对白色的东西特别留意了。"雅米拉解释道。
"不管怎样,你这次帮大忙了!你帮我列出了几种可能的情况!"克斯默德略显激动地说道。
"几种可能的情况?"雅米拉一脸懵圈。
"第一种就是,这个男人可能是一个马车夫!"克斯默德说着,转过身,指着一处地面,"第二种就是,这些车辙可能就是那一辆白色马车留下的。刚才我看到这些车辙,并没有太过留意。因为这种地方经常有马车经过,有车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现在,我的看法却不同了,我认为这两道车辙很可能是跟随奥斯洛部队的那辆白色马车留下的。而恩其,可能正是被这辆白色马车给载走了,这就是第三种可能的情况。"
"啊?那就是说恩其大哥真的被奥斯洛的手下给抓了?"雅米拉吃惊地问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恩其肯定是受了伤的,而且很可能是受了箭伤。而那个射箭的人,除了她,应该不会有别人了。带走恩其的,也一定是她。"克斯默德指着地上的那一行脚印,推断道,"你看这一行鞋印,虽然形状难以辨认,但也还是看得出是由两个人踏出来的,因为这些鞋印有两种大小,而且还有个别鞋印是有重叠的。其中有一种鞋印,可能就是恩其留下的。"
"可是既然车辙可能是别的马车留下的,那这鞋印也可能是别人经过这里时留下的吧?不是吗?"雅米拉提出了疑问。
克斯默德摇了摇头,说道:"不,这两人的鞋印不可能是别人走过这里时留下的,因为这血迹伴随着这鞋印延续,很明显是踏出这些鞋印的人在走动时,身上的伤口还在滴下鲜血。而且,这血迹的血液很新鲜,甚至还没有干,明显就是不久前留下的。而不久前,除了恩其和他的对手,谁还能在这里?"
"那...那把恩其大哥伤了,然后又把他带走的那个人是谁?"
"没猜错的话,正是奥斯洛的妹妹雪莉。因为那辆白色马车很可能就是载着她到来的,而我从那几小滩血附近的马蹄印、鞋印,以及血迹的情况推测,当时在那几小滩血附近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恩其,另一个就是这个叫雪莉的女人了。"克斯默德慎重地说道,"另外,恩其不是说他已经效忠这个雪莉女士了吗?那将他带走的就更是只可能是这个雪莉了。因为奥斯洛队伍中别的成员,是不敢在没等到奥斯洛回来的情况下或者得知奥斯洛已经败逃之前,擅自将恩其带走的,只有身为恩其主人的雪莉有可能将他带走。"
"也可能是这个雪莉女士受伤,然后恩其大哥把她带走吧?"雅米拉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不,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从这个被箭贯穿了脑袋的男人和那匹两只前腿中箭的马来看,那个雪莉的箭术很高超,非常克制恩其这种拿着骑枪冲锋的家伙,而且恩其只从敌人那里夺了一把骑枪,没有夺盾牌,这一点在我认为是恩其倒地的那个所在看得出来,那里只掉落了一支骑枪,不远处是一匹马,没有盾牌。可见,当时恩其就是凭着单枪匹马向雪莉冲杀过去的。但大概在冲杀到雪莉身前的时候就被射倒在地了,他大概来不及出手。"克斯默德冷静地作出了这样的推断。
"恩其大哥会有生命危险吗?"雅米拉担忧地问道。
"我觉得不会!如果他受了致命伤,没有挽救可能的话,带走他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他没有躺在这里,那就说明他虽然受了伤,却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也许他现在正被带去接受治疗了。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克斯默德说着,扫了一眼鞋印尽头的那两行车辙,双眼一亮,"我们沿着这车辙追过去瞧瞧吧,也许会有什么新发现也说不定!"
之后,克斯默德和雅米拉骑着马,沿着这两行车辙追去,到达了窝车则城门前。
克斯默德看着城门内的车水马龙,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怎么办?那辆马车进城了,我们分不出它的车辙了。"雅米拉无奈地看向克斯默德。
"看来我们只能追到这里了,就这样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相信他不会就这样死掉的。"克斯默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窝车则的天空,"会再见的,恩其,我会为你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骑士,在我的队伍里一直留着位置的。"
...
在奥斯洛带着骑兵队追赶克斯默德和雅米拉,只命令两个人留下来对付恩其之后,骑兵队伍在恩其身边呼啸而过,两个骑兵放慢了速度,脱离了骑兵队,一起向恩其靠近。
在这两个骑兵后方远处,一辆由两匹白色骏马拉着的白厢马车,也在朝这边奔来,马车两边,各有一个骑兵伴随。无疑,此时坐在马车中的正是雪莉。
似乎是发现了前方的特殊情况,雪莉从马车厢中探出头来观看。
她一眼就看见了恩其,立刻大声喊道:"恩其,你这个混蛋,昨晚就回来了一下,然后又死去哪里了?还有刚才那封信是你叫人送来的吧?"
恩其对雪莉的呼喊无动于衷,只是不断扫视着那两个向他靠近的骑兵。
"快下马!你这个废物!"一个骑兵朝恩其骂道。
"没用的东西,现在我们给你机会,乖乖受缚吧!别逼我们动手!"另一个骑兵也怒喝道。
"确实,现在倒是个难得的机会!"恩其若无其事地说道,双手依旧高举头顶,目光则投向远处的雪莉。
"你还在废话什么?赶紧给我下马?不然戳穿你的头。"一个骑兵说着,便用手中的骑枪作出要往恩其的头戳去的动作,但他并不会真的戳,只是要恐吓一下恩其。
恩其在他将骑枪尖端接近自己头部时,表现得镇定自若。然后在那枪尖距离他的头部不足一尺的时候,猛地抬起右手,抓在了枪杆上,接着将枪杆一压一扯。
那个骑兵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右手握住的骑枪一扯,枪杆便从他手中以极快的速度滑出,他下意识地要握紧还在手中的枪杆,却为时已晚。
眨眼间,恩其便一把将那支骑枪扯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又迅速地将枪头调转,狠狠地往那个失去了骑枪的骑兵的面门一戳。
恩其的出枪快如闪电,那个骑兵根本来不及躲闪,已被恩其一枪戳中了没有头盔防护的面部。
随着一声惨叫,那个中枪的骑兵便向马下倒去。恩其将没入了他面部的枪尖抽出,然后又将滴着鲜血的枪尖戳向另一个骑兵。
另一个骑兵反应了过来,连忙举盾挡住恩其的一枪,然后挥起手中的剑还击。
这一枪被挡住后,恩其策马而动,立刻远离这个骑兵,在躲开他砍出的那一剑后,恩其立刻勒马转向,迅速地绕着那个骑兵转了大概半圈,之后又突然出枪,戳向那个骑兵的脖子。
那个骑兵看到恩其又突然戳来一枪,连忙又举盾防护,但他却慢了半拍,因为恩其这一次的出枪速度比他所预料的更快,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这导致他格挡不及,被恩其一枪贯穿了咽喉。
恩其对那两个骑兵出手,立刻就被伴随在雪莉所乘马车旁边的那两个骑兵看到了,而雪莉随后也发现了这一突发情况,惊怒地朝恩其喊道:"恩其,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对自己人出手?"
车夫连忙勒马停车,而伴随在马车旁边的那两个骑兵马上赶了过去,准备支援同伴。
恩其将第二个骑兵戳于马下后,那两个赶过来支援的骑兵也已杀了过来。而远处的雪莉,则跳下了马车,手上拿着一张银白色的长弓,背后背着一袋白色箭羽的锥头箭。
"可恶,恩其,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敢背叛我们!我要亲手杀了你!"雪莉恼怒地说着,便已拈弓搭箭,寻找机会朝恩其射击。
那两个赶过去支援的骑兵,不到三分钟,便都被恩其相继戳倒。
看到恩其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连续戳倒了四个骑兵,那个为雪莉驾驭马车的车夫顿时吓得大叫道:"小姐,小姐,我们快逃吧!"
"逃什么逃?逃不过的,必须杀了他才能保住我们的命!"雪莉冷冷地说着,已经朝正勒马转向,准备朝她这边冲来的恩其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右肩飞了过去,之后,他便对准雪莉的所在,策马发起了冲锋。
那个车夫见状,吓得全身颤抖,竟不顾一切地驱策拉车的两匹骏马,想扔下雪莉,自己驾着马车逃走。
然而马车刚动,一箭长箭"嗖"的一声从车夫的脑侧射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长箭便已从他的脑袋直貫而入,尖锐的箭镞连同一截箭杆,从他的另一侧脑袋穿透了出来。
这个可怜的车夫,被射穿脑袋时,连惨哼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当场身亡。车夫倒下后,无人再驱策的那两匹骏马,在拉着车跑出了一小段距离后,便再次停下了。
"我最讨厌像你这种懦夫!"雪莉冷冷地说道,不再多看车夫和马车一眼,重新拈弓搭箭,瞄准恩其,"叛徒更该死!"
恩其完全不去理会车夫或者马车的状态,就只是不顾一切地对着雪莉所在的方向,纵马挺枪,径直地冲锋而去。
"让我和你做个了断吧!雪莉!"恩其高声喊道,"我要亲手杀了你!或者被你杀掉!"
这是不曾出现在恩其脑海中的疯狂想法——只要把雪莉这个所谓的主人杀死,他就可以重获自由。或者被雪莉杀死,他也可以得到另一种解脱。
输掉了和克斯默德的决斗,放弃了对雅米拉的保护,令恩其感到悲伤和茫然的同时,也感到了一种释然。他知道自己人生中的一个阶段因此正式宣告终结,暂时失去了人生目标的他,心中随即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对于彻底的自由的渴望。而作为他主人的雪莉,则是限制着他追求自由的最后的束缚。
疯狂的想法就源于他的渴望,他决定亲手将这个并非自愿效忠的主人杀死,或者被她杀死,以断绝这最后的束缚。
"哼!你疯了!"雪莉愤怒地回应道,同时又向恩其射出了一箭。
恩其没有盾牌,但他却毫无畏惧,一往无前地向雪莉冲锋而去。对于雪莉射来的箭,他完全不作躲闪,始终正对着雪莉的所在,保持着高速的冲锋。
恩其和雪莉之间的距离不过百尺,在恩其这样高速的冲锋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迅速地缩短,五秒内,恩其已经迫近了雪莉,而在这期间,雪莉朝恩其和他胯下马的所在射出了五箭,三箭射在了恩其的身上,两箭射在了恩其的胯下马身上。
但不管是恩其还是他的胯下马,都是那般的勇猛倔强,在中箭之后都没有倒下,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依然高速地向雪莉冲击而去。
当恩其冲到了雪莉的前方不足五尺时,他立刻将胯下马的缰绳一勒,令胯下马人立而起,而他的右手则准备将骑枪递出,刺向雪莉。
但在恩其要使出他的这招让敌人防不胜防的停马刺之时,雪莉已瞄准恩其的头部,射出了一箭。
面对雪莉那比自己最后一枪要快的最后一箭的射出,恩其脸上全无畏惧和不甘,反而在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眼神也在那一刻变得温柔了下来。他似乎已看到了他所渴望的自由,那让他能卸下所有沉重背负,让他终于可以安下心来的自由。原来这正是他最想要的自由,在这样的自由中,他仿佛终于得到了原谅,终于得到了救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雪莉朝他射出的最后一箭,并没有射穿他的脑袋,而是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在射出这一箭后,雪莉没有退开,没有闪躲,依然站在恩其枪尖正对的地方,沉默着,用她那双澄澈而蔚蓝的大眼睛深深地看了恩其一眼,然后便缓缓将双眼闭上,雪白的脸上凝结着一丝冰冷的哀伤。
而恩其手中的枪已然递出,眼看就要将雪莉那张美丽的脸戳穿。但下一刻,枪尖定格在了距离雪莉头部不足一尺的半空中,并且开始颤抖,这是因为恩其握枪的右手开始颤抖。
雪莉脸上的神态,痛苦之中蕴含着一丝平静,哀伤之中显露着一份安详,留恋之中包藏着一种决然。这样的神态,像极了艾蕾莉去世时的神态。恩其看到雪莉的这种神态,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动,无法再下得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恩其说着,右手不由自主地一松,那把骑枪掉落在地。而他在浑身一颤之后,整个人从马背上向地面摔落。
他身上三处中箭,直到刚才,他都苦苦忍受着剧痛,但意想不到的结果,却让他的忍耐力和疯狂战意一同崩溃,剧痛之下,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雪莉猛地睁开双眼,正好看到恩其从马上摔落,于是立刻扑过去,将躺倒在地的恩其扶了起来。她跪倒在地上,让直起上半身的恩其靠在她的右手边。
"为什么你会射偏?"恩其抓住雪莉的一只手,疑惑地问道。
"没有为什么...你不是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难道你其实就是想我把你的脑袋射穿?早说嘛,然后安分地站住不动,我就可以赏你一箭!你不要命似的冲过来,我以为你要杀我,可是结果你却手软了,这又算什么?"雪莉恼怒地说着,双眼却渐渐湿润了。
"我杀不了你了!从此以后,我都无法下手杀你了!你杀了我吧,或者允许我解除对你的效忠誓言!"恩其悲伤地说道。
"我死也不会允许你解除对我的效忠誓言的,我更不会杀了你!我能要你的命的话,在你那样不要命地冲到我面前之前,你就已经死了!"雪莉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在她的脸上滑落,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但我根本就不能把箭射在你的要害上,明明并不难,但我就是做不到!我情愿被你杀死,也不想取你性命。"
"难怪你都把箭射在我的手手脚脚上了!"恩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臂和左边大腿上插着的箭,咬着牙忍痛说道,"既然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那你现在走吧,别管我了,让我在这里躺着,然后把箭拔出来,流多点血,我也就能死掉了!"
雪莉摇了摇头,怒道:"你真的疯了是吗?为什么非要寻死?为什么非要我死或者要解除你对我的效忠誓言,难道你就真的嫌弃我吗?"
"我疯了?大概是吧?嫌弃你?其实并没有。我现在只是觉得被束缚着,让我不能彻底自由!"恩其眼露茫然地说道。
"束缚?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我当成你身外的束缚?难道..."雪莉哽咽了,眼泪开始像断线珠子一般流出眼眶,"难道你就不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一部分吗?"
"一部分?"恩其一愕,随即,他感到有什么水珠似的东西不断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才回过神来,抬起头一看,"啊?你居然哭了?"
被他这么一说,雪莉立刻用双手抱住了他的头,然后将脸颊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娇声呜咽道:"没错,我哭了,你满意了吧?现在,我向你求饶,求你不要再说要死、要解除誓言之类的事情了好吗?我求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不要再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我已经不能离开你了,让我继续和你呆在一起吧,好吗?我这个人虽然性格不好,总爱胡闹,但为了你,我可以作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