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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吃过早饭的江大海出了家门,准备去酒厂上班。
从单元楼里出来,江大海看到对面自己的车,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以为看错了。可是跑过去再一看,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这他妈谁干的呀?”
江大海左右看了看,又趴在挡风玻璃上看了看,然后怒不可遏地攥着拳头在机盖上狠狠地捶了一拳。
挡风玻璃被砸了,车就没法开了,但早上酒厂要开会,发言稿在车里,江大海就打开车门拿,心想今天只能骑自行车去厂里了。
拉开车门,一眼就看到了车座上的半拉砖头和下面压的纸。
江大海扔掉砖头,拿起纸一看:“正直难为奸邪恶,国将不国怎奈何。瑞雪化雨雨湿泪,干将心死离亦可。”
这什么意思啊?
江大海知道这首诗肯定含有某种寓意,就反复读了几遍,等他读懂诗里的意思后,他气了个半死。
江大海决定不去厂里开会了,他用衣袖把车里的玻璃碎渣扫出车外后,开着车就去了市委。
江大海进出鼓山市委,就像进出酒厂一样,畅通无阻。
“呦,江厂长,你车怎么了?”市委书记张松涛的秘书小吴看到江大海的车玻璃碎了,还漏了一个大洞,感到很诧异。
江大海气呼呼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从家里出来就这样了。张书记来了吗?”
“还没呢。你上去等他?”
“不,我就在这儿等他,我要让他看看我的车。”
小吴纳闷,心想你的车又不是张书记砸的,让他看管什么用啊?
时间不长,张松涛的车出现在了市委大院里。
张松涛下了车,眼睛瞬间就被江大海车上的挡风玻璃给吸引了过去。
“大海,你的车怎么回事?”张松涛问道。
“您可都看见了,我的车被砸了。”江大海说道。
“谁干的?”
“到您办公室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到了楼上张松涛的办公室,江大海把写着诗的那张纸拍在了张松涛的办公桌上。
张松涛拿起来问道:“这什么呀?”
江大海说道:“这是在我车里发现的,您看看吧。”
张松涛读了一遍,没读懂是什么意思。
“这写的什么呀?”
“这是首藏头诗,您把每行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念。”
“正、国、瑞、干。郑国瑞干?车是他砸的?”张松涛大吃一惊。
江大海情绪非常激动:“我和郑国瑞不过是在工作中有分歧而已,可他不能砸我车呀。砸也就砸了,还给我留了这么一首藏头诗,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他胆子太大了。”
江大海指着纸上的诗说道:“您看看他写的。正直难为奸邪恶,国将不国怎奈何。瑞雪化雨雨湿泪,干将心死离亦可。他这什么意思,他这是说他正直我邪恶,国将不国意思是厂子在我的领导下要黄呗?还说自己是干将,看到厂子的现状他不仅哭了,心也死了,还说离开也可以。你想走就走呗,玩这套有意思吗?”
张松涛看了看纸上的诗,说道:“这诗要真是郑国瑞写的,他未免也有点太傻了吧?砸完车还告诉你是他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意图太明显了,他这明摆着就是告诉我,他砸了我的车,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因为我没当场抓到他,我就算现在报警也无济于事。”江大海非常认真地说道:“张书记,我和郑国瑞在治厂上的严重分歧我已经跟您说过不止一次了,如果今天没发生这个事情,我也许还能再忍一段时间,可是发生了,我一秒钟都忍不了了。您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要么我走,要么他走。”
说完,江大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待张松涛的答复。
张松涛作为鼓山一把手,以他所站的高度,他对江大海和郑国瑞其实看得是非常清楚的。他深知郑国瑞要比江大海更适合当酒厂的厂长,可是他之所以要让江大海干,就是因为江大海会做人,跟他一条心。郑国瑞虽有能力,可是却对他这个市委书记总是敬而远之,这点是他接受不了的。
鼓山老酒厂作为鼓山最为重要的企业,张松涛既希望能够发展的越来越好,同时又希望能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所以从他的内心来说,他很希望江大海和郑国瑞能够通力合作。但目前来看他的希望是要破灭了。
对于砸车藏头诗这个事,张松涛严重怀疑是江大海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逼走郑国瑞。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没法在一起工作,那也只能分开。
张松涛轻叹了一声气,说道:“最晚下周末,我肯定把郑国瑞调离酒厂。你回去吧。”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石更和张悦不找郑国瑞,而是每天都去找洪玲进行游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使得洪玲越来越动心。
周五的中午,石更对洪玲说:“今天晚上我和张主任去顺吉,大概要去两天,下周一或周二回来。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您和郑厂长能够给我们一个答复。”
洪玲什么都没说,但是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石更和张悦踏上了去顺吉的火车,而洪玲回到家则跟郑国瑞说了去伏虎县工作的事情。
张悦说道:“石更和张悦这些天一直在找我,做我的工作,像他们这种对待工作这么认真,又这么有诚意的人,现在还真是不多了。也由此可见他们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去伏虎县工作,对伏虎县的经济发展添砖加瓦。”
郑国瑞问道:“怎么,你真想让我去?”
张悦说道:“我一直在反复考虑这件事,如果他们真能做到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让咱们一家人都过去,我觉得不是坏事。虽然咱们在那边无亲无故,可是老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们俩才刚刚人到中年,孩子也不大,从长远来看,无论是在咱们俩的工作上,还是在孩子的教育上,去春阳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何况你现在在酒厂干的也不顺心,又一直再传你可能被调走。酒厂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你也爱这个行业,如果你真被调走了,你想想你能受得了吗?”
郑国瑞一脸严肃,沉默不语。
洪玲又说道:“这件事你真得好好想想,我认为这也算是你的一个机会,如果你迟迟不做决断,石更和张悦失去了耐心,人家可就要另请高明了。到时你总不能调头去找他们吧?”
其实郑国瑞这些天脑子里也一直在想他是否真的要去伏虎县?
石更和张悦第一次登门时,虽然开出的条件极其诱人,可是郑国瑞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之后这件事就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出现在脑海里,再想当下在酒厂的处境,郑国瑞就多少有那么一点动心。但让他下决心又太难了,他要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问题就简单了。可现实情况是他的老婆孩子、亲戚朋友、各种社会关系,全都在鼓山,他要走不可能不考虑这些东西,一考虑,就没了勇气。
原本以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今晚见洪玲已经动了心,他的心又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难道真的要去千里之外的伏虎县吗?
周一早上,郑国瑞刚到厂里,就接到了市委的电话,说张松涛要见他。
自从传要被调走以后,郑国瑞最害怕的就是听到电话响,就怕哪天市里会给他打电话,叫他过去谈话。因为一旦找他,就意味着事情是真的,他离开酒厂将成为定局。
所以接到市委打来的电话,郑国瑞心里“咯噔”一下子,随即心情就跌入了谷底。
郑国瑞让秘书开车把他送到了市委,一路上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
来到张松涛的办公室门前,郑国瑞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敲门走了进去。
“张书记您找我。”郑国瑞艰难的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笑得极不自然,很难看。
“国瑞来了,快坐。”张松涛显得很热情,不仅请郑国瑞坐,还亲自给郑国瑞倒了杯水。而他越是这样,郑国瑞心里就越是发凉。
“我叫你过来,想必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吧?”张松涛坐下问道。
郑国瑞点点头。
“你是个帅才,让你在酒厂干二把手,确实是委屈你了,我也知道你在酒厂呆的很不顺心。不过树挪死,人挪活,我想就凭你的能力,无论到任何工作岗位,都能发光发热,所以我想给你换个地方。”
“想让我去哪儿啊?”郑国瑞问道。
“有两个地方。一个是玻璃厂,一个是水务局。都是干一把手,去哪个你自己选。”张松涛卖好道:“这也就是你,换成其他人,去哪儿都是组织上定,可没有这种选择的机会。”
郑国瑞丝毫不领情,在心里一声冷笑,心说玻璃厂行将倒闭,水务局是名副其实的水,你让我去这两个地方当一把手,你还真是关照我。
不过可能是知道了自己必走无疑了,郑国瑞反而一下子轻松了起来,笑的时候表情也舒展了,同时对于是否要去伏虎县一事,他也不再犹豫了。
郑国瑞笑着说道:“谢谢张书记对我的关照。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会有二选一的机会,所以您现在要是让我选,我一时还真是拿不准主意。您让我考虑一下行吗?”
张松涛很爽快的答应道:“行啊,周五之前给我答复就行。”
中午下班,郑国瑞回到家,把张松涛找他的事情跟洪玲说了。
“你是怎么想的呀?”洪玲问道。
“要是让我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单位,我兴许还真会去。让我去玻璃厂和水务局,我是绝对不会去的。”郑国瑞态度非常坚定。
“那这么说你打算去伏虎县了?”
“嗯。我已经想好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两天如果石更和张悦再去找你的话,你就让他们到家里来,我得再和他们谈谈。”
周二,石更和张悦结束了从顺吉的调研回到了鼓山。
下了火车,二人就直接去了鼓山一中找洪玲。
洪玲下班后见到二人,说郑国瑞想要见他们,二人非常高兴,看来计谋是奏效了,就跟着洪玲去了家里。
“郑厂长,您是不是决定去伏虎县了?”石更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道。
郑国瑞想了一下,说道:“怎么说呢,基本上吧。”
张悦问道:“您还有什么疑虑吗?”
“我想亲自跟你们县委书记谈谈,你们给我说的那些条件,我想亲口听他再说一遍。而且是他来鼓山亲口跟我说。如果他不来,那我就不去了。”
石更和张悦惊讶的对视了一眼,洪玲也是吃惊不小。
送走了石更和张悦后,洪玲问道:“你提的这个要求有点过了吧?你就不怕人家不来?”
郑国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如果真是求贤若渴,就一定会来。要是不来,我怎么能知道他们是真的有诚意让我过去?石更和张悦说的条件是假的怎么办?再说了,不过就是个县委书记,又不是春阳的一把手,我还真把他放在眼里。”
洪玲蹙眉道:“你这个人怎么不懂得吸取教训呢?你为什么当不上厂长,为什么到今天这个地步,你难道不清楚原因吗?真去了伏虎县,你必须得跟县委书记搞好关系,你要是在那儿呆不下去,你可就没有退路了。”
郑国瑞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了,别罗嗦了。”
从郑国瑞家里出来,张悦问道:“咱们怎么办啊,真要让卞书记过来吗?”
石更说道:“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吗?”
“问题是卞书记能过来吗?再说就你给开出的那些条件,卞书记都还不知道呢,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你的想法是?”
“咱们俩已经出来半个月了,我看还是先回去吧。另外这么重要的事情在电话里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还是当面跟卞书记说吧。”
石更仔细一琢磨:“也好,那现在就去买火车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