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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店门口已点起两串红灯笼,每个灯笼上写着斗大的黑字,合起来就念作“同福客栈”。屋内每张方桌上都点了盏油灯,曲尺形的柜台上也挂着盏琉璃瓦灯,宝瓶形,灯光将柜台照得格外明亮。
在屋的正中,屋顶上挂着口锅大的油灯,火焰腾起半人多高,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住店的客人陆续出来,围坐在桌前,点叫酒菜,很快就将屋内的桌子全部占满。
谢小石与于谦、东方雪、金光、柳随风、柳金燕围坐在同张桌前,蓝儿和另三名柳家庄的庄丁坐在另张桌前。谢小石已洗掉了满身的尘土,换上了身崭新的蓝布大褂,满面红光。
于谦也换了身半旧不新、洗的发白的灰色长袍,衣服虽旧,但是干干净净。他坐在正中,正襟危坐。金光换了身绿呢长袍,满脸拉里拉碴的胡子被修刮的整整齐齐,齐往下聚,打着尖儿,颇有古大将之风。
柳随风又换了身新的白色锦袍,胸前不再绣着牡丹花,而是绣着云纹。柳金燕则换了身绿纱。
账房先生亲自到于谦的跟前点头哈腰道:“这位爷,您要点什么?”
屋里的客人全扭头看向于谦,有人拈着胡须暗自道:“这可是大人物,出手绝对——”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账房先生也是满脸期待。
于谦伸出两根手指道:“二两小米面窝窝头,一碟腌白菜。”
“扑通!”账房先生栽了个倒栽葱,门牙晃了两晃,复归原位。其它的客人也趴下了近半。
账房先生爬起来,咧着嘴道:“大爷,您方才说的什么?”他不相信刚才听到的话,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蓝儿箭步上来道:“我家大人说了,二两小米面窝窝头,一碟腌白菜!快去准备,愣什么愣?”
账房先生呆若木鸡,道:“这个马上去办!只是其它客人用什么?”
蓝儿道:“他们各人吃各人的,爱点啥算啥,你先把这个办了,去吧!”账房先生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连声答应着退了下去。
“轰”地声,屋内炸开了锅,其它客人对于谦这桌指指点点,“抠门!”“吝啬!”“自私!”说什么的都有。
戴祖母绿扳指的客人冲众人招了招手道:“大家安静,我说这桌客人与众不同,看似同伙,却各顾各!不但吃饭,连住店也是各付各的帐!他们当中有个家伙没钱,还劈柴来着!”
“哦?是吗?还有这回事?你点点看,那人是谁?”众人七嘴八舌起来。
谢小石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朵根,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东方雪咬紧嘴唇,右手不停地绞着衣角;柳随风打开折扇,面露笑容,扇起风来;金光则像尊泥菩萨,闭目养神;于谦则手拈胡须,微笑不语。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阵“咣!”地梆子响,传来个霹雳似的声音:“县老爷到!路上军民人等齐散开!”领头的是位皂袍衙役,左手提着铜锣,右手拎着梆子,走到门前。他身后还有两名高大健壮的皂役,腰挎长刀,目光炯炯有神。往后则是顶青呢小轿,四名皂役抬着。
小轿的后面,分两排站着八名手持水火棍的皂役。轿子旁边,站着位三十余岁的中年文人,身着蓝袍,手提折扇。小轿在“同福客栈”的门前停了下来。
中年文人两步走到轿子前,脸上的肌肉缩成团,像是包子,脸上还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他弯下腰,揭开轿帘,点头哈腰道:“大人,请——”
轿子内的人“嗯”了声,颤颤巍巍地钻出了轿子。他头戴乌纱帽,身着蓝色七品官服,胸前补子上绣着锦鸡,四十余岁,身材中等,西瓜脸,横着长,绿豆眼,朝天鼻,眉毛细淡,像是圈绒毛,嘴唇薄如纸,努了下嘴,脸上的肥肉就乱跳,穿着皂罗靴,白白胖胖,正是县令。
他托了托头上的乌纱帽,掸了掸袖子,问身旁的中年文人:“吏部于大人可在里面?”声音尖细,像是公鸭嗓子。
中年文人满脸堆笑道:“如假包换!”说着,他还贴在县令耳边,叽叽咕咕了阵。
县令连连点头,撩起襟袍,小跑着进了客栈,边跑边叫:“于大人在哪里?于大人在哪里?”他站在门口,停住脚步,打量整屋子的人。
屋内十几张桌子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都抬头看着他。
他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了圈,顿时锁住了坐在最边位置的于谦,倒吸口凉气,三步并两步跑到于谦面前,倒头便拜道:“下官吕成拜见于大人!”
于谦连忙起身,双手把他搀起道:“吕大人免礼!请入座,到这里来就莫得客气,官场那套就免了。”
吕成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站起身来道:“于大人说的是。”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和于谦同桌的人,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道:“不知这些大人官居何职?”
于谦指着金光道:“这位是参将金光。”
吕成紧上前步,连忙施礼道:“下官久仰金大人威名,如今见面,果然神威盖世!”
金光连忙起身道拱手还礼道:“吕大人客气,金某愧不敢当!”
于谦又指着柳随风道:“这位是江南柳家庄少庄主柳随风。”柳随风起身向吕成行礼道:“草民拜见吕大人。”
吕成拍手笑道:“果然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将来必大有前途!”
柳随风笑着摇头道:“吕大人过奖,草民愧不敢当。”
于谦又指着谢小石道:“这位是谢少侠,这路走来,多亏他出力。”
谢小石起身拱手道:“草民谢小石拜见吕大人。”
吕成鼻孔微微发出“哼”地声响,撇了撇嘴,抬起头来,鼻尖几乎碰到房顶,淡淡道:“嗯!不错。小谢啊,要紧跟于大人,将来才有出路啊。”
谢小石拱手施礼道:“多谢吕大人夸奖,草民愧不敢当。”话音未落,就觉得腰部紧了下,肌肉呈螺旋形转了圈,疼的他龇牙咧嘴。
东方雪咬牙切齿在他身后道:“他说啥你听懂没有?还愧不敢当?”
于谦捋着胡须,仰天大笑,金光、柳随风、吕成互相看看,也是捧腹大笑。满屋子的人顿时炸锅似的笑开了,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