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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柜台后,站着个中年人,三十余岁,国字脸,卧蚕眉,金鱼眼,八字胡,鼻直口阔,身穿灰布长袍,正埋着头拨打算盘,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个碧绿的扳指。
谢小石背着手走入这家客栈,抬着头,四下看看。
中年人抬头看了他眼,继续低头拨拉着算盘,嘴里道:“客官,要些什么?”
谢小石走到柜台边,手搭在柜台上,边四下看看周围,边道:“我找你们掌柜的。”
中年人身子猛地顿了顿,手停了下来,怔了有两三次喘息的工夫,又继续拨拉着算盘,低头看着算盘,连连摇头道:“掌柜的不在。什么时候回来,小的不清楚,客官有什么事,只管给小的说就行了,小的会向掌柜传达的。”
谢小石点了点头,背着手,在大厅内转了两圈,然后来到后院。
这里是片空地,有足球场大小,左边搭着马棚,右边是柴房、厨房。马棚有篮球场大小,里面关着些马,占了近半个马棚的位置,马棚顶部盖着草席。
这里有枣红马、白马、土黄马等各种颜色,正就着马槽,低着头吃着草料。
在马棚的东边角,有两匹黑色骏马,油光发亮,比其它马高半个头。它们站的地方,已被打扫干净,纤尘不染,马槽也是崭新松木。
谢小石走到马鹏边,看了看这两匹乌骓马,走到马的面前,弯下腰,从马槽中抓了把,有青豆、黄豆,还有油光金亮的糟饼。
两匹马“呼噜噜”打个响鼻,摇头晃脑起来。
谢小石将饲料扔回马槽,退后两步。
马棚的边上,并排停着几辆马车,有的马车没有棚子,有的只搭着青布帘,半圆形,轿子大小,只能坐两人。
但中间的马车,却是黄花梨木打制,车厢大半人高,漆着黑漆,油光发亮,车顶是伞状,四角向上飞起,相当于两三个轿子大小,四个车轮,均磨盘大小。
谢小石看着这辆马车,嘴角向上翘了翘,他回过头去,看了看客房,两层楼,左右两边排开,占了近半个足球场面积,中间的客房,向上凸出块,比左右两边高半间屋子。
他看着中间的屋子,低头沉思到了数息,便又转身走回客厅。
拨打算盘的中年人,撩起眼皮看了下他,摇了摇头,继续拨打算盘,算盘珠子“哗啦哗啦”地响。
谢小石走到柜台边,右手搭在柜台上,侧着身子道:“你们的掌柜,可真了不起啊,有这么大份家业。”
中年人头也不抬,拨着算盘道:“大人,本店最近生意不好,手头紧。您看,这除了您,一个客人也没有。实在是——”
谢小石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来要钱的。”
中年人便不再说话。
谢小石又道:“贵店开了有上百年历史了吧。最近生意不好,可四十多年前,可好得不得了,连金陵都有生意,出入皇宫如履平地,便是皇家之物,也像自家之物样,随用随取。”
中年人猛地停止拨算盘,手指如蜜蜂的翅膀,抖个不停,他抬头看着谢小石,两眼血红,连呼吸了几口气,面色恢复如常,低头道:“客官,您说的什么,小的不懂。什么什么皇宫?真是笑话了,这哪是本小店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谢小石哈哈大笑道:“你不懂,你们掌柜的懂。”
说话间,楼梯上传来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梯口走下两个人。
前面的人,鸭蛋脸,柳叶吊梢眉,圆月般的眼睛,唇红齿白,面如白玉,额头有抹刘海,身穿紫红狐皮大衣,细腰束口,毛领雪白,足蹬黑色牛皮靴,正是楚含烟。
她身后跟着名青衣老者,面容瘦小,二目如电,太阳穴高鼓。
楚含烟两眼眯成条线,嘴角向上弯起像月牙儿,脸颊出现两指甲盖大小的酒窝,满面春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道:“稀客,稀客,难得大哥哥竟来找我。”
谢小石连忙弯腰拱手道:“楚姑娘,在下此来,是有公干。”
楚含烟停住脚步,愣了愣神,面色恢复平静,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谢大人楼上雅座谈。”说完,转身向楼上走去。
谢小石点了点头,跟在她后面。
楚含烟边往楼梯上走,边道:“这家店铺,是我们楚家,在京师开的分店,有什么不对吗?”
谢小石低着头,默不作声。
他们上了二楼,这里摆着几张红漆方桌,每张桌后围着四把红漆木椅,临街的面敞开,用半人高的栏杆围着,栏杆后也摆着几张方桌,坐在旁边,可看到街外。
左右两边,则是厢房。
楚含烟走进了处临街的雅间,这里墙壁刷的雪白,松木地板,涂上蜡油,中间摆着个圆形的桌子,红木打制,漆上黑漆,油光发亮,圆桌周围,摆着几张红木椅子,墙角立着对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临街的面,开着窗户,可直看大街,窗户的左边,摆着张茶几。
此时窗户大开着,阳关从窗内洒进,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
楚含烟指着红木椅子,道:“谢大人请坐。”
谢小石冲她拱了拱手,道:“不客气。”却站着纹丝不动。
楚含烟又扭头冲青衣老者道:“王伯,命人上茶。”
唤作“王伯”的青衣老者,垂着手,弯了下腰,走了出去。
约三四次喘息的工夫后,楼下那位拨拉算盘的中年人,单手托着白色茶盘走了进来,茶盘上放着两杯茶,茶杯拳头大小,墨绿色,茶也是墨绿色,散发出阵阵茶香。
他将两杯茶放到圆桌上,便退了出去。
楚含烟沉思了片刻,微笑道:“不知谢大人专程找我,有何贵干?”
谢小石拱拱手道:“也没别的事,只是想向楚姑娘请教下四十多年前的江湖往事。”
楚含烟拨郎鼓似的连连摇头道:“四十多年前,我还没出生,什么都不知道,不如请王伯进来说说,他或许知道些。”说完,楚含烟朝外面挥了挥手道:“王伯!王伯!”
唤作“王伯”的青衣老者,双手下垂,站在厢房门口,听到楚含烟的叫声后,他转身挑起厢房门帘,走了进去,脚步很轻,好像猫踩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