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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与汴州交界一带,爬坡上坎儿过桥,绝壁耸如万仞,道路崎岖难行。走这一遭,连马儿都吃不消,更别提马背上的祈翎,一颠一颠地,把胯都给勒疼了。实在没办法,他只好在驿站里花重金雇了辆马车,摇摇晃晃往玉衡山主峰下驶去。
祈翎坐于车头,手中握玉壶美酒,一边赶路一边观赏风景,倒也不觉得乏味苦闷。
“公子啊,一看您就是去落日山庄求亲的是吧?”
赶车的小厮叫做郑三儿,长得黄皮寡瘦,贼眉鼠眼,跑一趟车要比常价高出两倍,对于这种坐地起价的人,祈翎一般不屑主动交际,但既然这厮主动找话了,不搭理两句也显得没礼貌,便随口道:“若不是来求亲的,谁愿意跋山涉水?他娘的,抖得老子屁股都快开花儿了。”
郑三儿笑着说:“近几日来,我们驿站载过不少像公子您这样上山求亲的客人,各个雄姿英发,乃江湖一代翘楚。公子可想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好有个心里准备不是?”
“你的意思是,要我花钱买消息?”祈翎斜眼看向身旁瘦弱的马夫。
郑三儿龇牙憨笑:“公子若能赏半两碎银,我会说得更详细的。”
“可惜我对他们的身份并不感兴趣,”祈翎指着似进却远的玉衡山主峰,话锋一转却问:“你常年在这一代跑车,可知那主峰上的仙剑传说?”
郑三儿说:“当然。”
祈翎从怀中夹出一两碎银,在郑三儿面前晃了晃:“说得好,我就把它赏给你。”
“那公子你可就问对人了,”郑三儿满眼都是祈翎手上的银子,“仙剑不是传说,我爷爷那辈儿就存在了,传闻这把剑是三百年前一位仙人在玉衡山上修炼时所留下的,落日山庄祖祖辈辈都侍奉着这把仙剑,但在外人的眼里这种事太过玄乎,十之八九认为这只是落日山庄打响名号的噱头,因此‘仙剑’一事也就没在江湖上流传开。倒是今年有些稀奇,一向不愿与外人透露的上官天豪,竟公开招婿并以此剑作为嫁妆,唉……只可惜我郑三儿没本事,不然也要去山上碰碰运气。”
“那你可知那把仙剑藏在哪儿?”祈翎又问。
郑三儿指着山峰上冒紫光的地方说:“若公子有幸进入落日山庄,会发现一座雄伟的剑阁,那仙剑便悬于剑阁之中。”
祈翎心中大喜,果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剑阁原来藏在了玉衡山上,害得老子好找!他把银子丢给郑三儿:“赏你的。”
郑三儿笑得美滋滋儿,“公子啊,坐我马车的其他客人,问的都是那新娘子如何如何,你好不一样,竟问些子虚乌有的仙剑传说……若是抱得美人儿归,别说仙剑了,整个落日山庄都是你的。那落日山庄虽不是山门帮派,但也是大夏王朝数一数二的大户啊!能入赘做女婿,吃上一口香喷喷的软饭,啧啧……那滋味儿,甭提多地道了。”
“哈哈哈……”祈翎大口豪饮美酒,“好,那你再跟我说说,那新娘子是如何模样?”
‘哧溜儿!’郑三儿先唆了唆哈喇子,才说:
“新娘子叫做上官采薇,是上官天豪独女,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貌,有天上美眷、画中仙娥之气度,琴棋书画,文武双全,二九年华,芳龄十八,肌肤如玉鼻如锥,喜穿白衣浣披帛,一开口似黄莺出谷,一回眸有万千宠魅……”
听着郑三儿如评书般的描绘,祈翎的脑中也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的画面,转眼间已过去六年,银怜肯定也长成大姑娘了,少女时她便已美得冒泡,长大后那还得了?
取得仙剑后,老子得赶紧回家了,否则遭人捷足先登了咋办?
……
玉衡山主峰脚下,有一家专门为宾客提供住宿的“衡山客栈”,收费那叫一个“地道”,一间客房要比外界贵上七八倍。果真是无奸不商,这坐地起价也太他娘明显了。
今日已是七月二十八,距“比武招亲”还有三天,江湖中闻风前来的侠士宾客不计其数,有真正前来求亲的,也有跟着凑热闹的,各个都是不差钱的主儿,根本就不会在意这店家黑不黑。
祈翎来到客栈时,客房已租住了九成,剩下一成竟开出了天价:
“五十两一间房,为期且只有一天?你咋就不上天呢?”
“去去去……哪里来的穷光蛋,没钱来瞎凑什么热闹?这是你住得起的地方么?”
店家黑,小厮也恶得很,一句话不对便要打发祈翎离开。
祈翎赖得与这恶奴计较,花了几两银子,打了半斤酒,找了个无人角落便坐下来歇脚。
日渐西斜,客栈里的人也多了起来,白衣青衫,佩刀戴剑,尽是些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公子哥儿,身后还配得有专门照顾起居的奴才,住最好的客房,吃最好的饭菜,饮最好的美酒。
有时看着这些人,祈翎心里就会想:要是我没跟着老道去学本事,长大以后说不定就是他们这个样子,表面虽看起来风光满面,其实并没啥大本事。
“兄弟?一个人?”一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邋遢男子,笑眯眯地凑过来搭话。
在江湖上,一个人坐张桌子,必然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不是问你接不接“黑活儿”,就是问你要不要大姑娘,总之没一个是干好勾当的。
祈翎斜了那邋遢男子一眼,冷声道:“有屁快放。”
“瞧兄弟你说得,这话也太排外了,”邋遢男子从怀里掏出几张竹签,小心翼翼地在祈翎眼前摊开,笑着说:“这八位都是比武招亲的候选人。我看兄弟你也是过来看热闹的,要是不下个注儿赌上一把,那就太没意思了呀。买多买少随你定,运气好路费钱也赢回来了不是?”
这厮,原来是招赌的。
祈翎看了一眼桌上的竹签,问:“你怎么就知道最后角逐的是这八位?”
“害!这江湖上就没有我刘二喜不知道的事!”刘二喜拍拍自己的胸口,“兄弟你放心,一个月前我就已在这家客栈观察,来了什么人,有什么本事,家世背景怎么样,通通都筹算得一清二楚,若是最后不剩这八位,我把银子十倍奉还与你,如何?”
祈翎摇了摇头,主动为刘二喜倒了一杯酒,说:“这么的,赌注我就不下了,我请你喝酒吃饭,你把这八位的背景都跟我说说如何?”
“兄弟痛快!”刘二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便招过店小二,开口就是五个大荤招牌菜,两壶玉露琼浆,一点儿也不客气。
若不上几个菜压一压桌子,估计很快便会被那些公子哥儿挤走。祈翎又为刘二喜倒了一杯酒,竖起耳朵听。
刘二喜一点儿也不含糊,举起竹签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江玉涛,喏,就是坐在客堂正中央穿白衣服的那位,今年二十有二,他父亲是闽北水师将军,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从小研习武艺,他这个年纪,在年轻一辈中已然算得上是翘楚。”
“再看堂后那桌,身材肥硕的那人,名叫钟先达,威震江南的‘混元奔雷手’钟权就是他爹了,这小子若是习得他父亲三成功力,日后足以行走江湖。”
“与钟先达同桌,身穿青衫的年轻人叫做杨威,其父是中原镖局的总镖头杨豪,一杆霸王枪就重达五十四斤,挥舞起来那还得了?”
……
祈翎只听了前面几位的介绍,后面的便没多去在意,尽是些仗着父辈威名走江湖的人,能有多大出息呢?
“还有一位,身份比较特殊,兄弟你想不想听?”刘二喜包着满口的鱼肉,边嚼边问祈翎。
祈翎眯着眼睛说:“我请你吃的这顿饭可不便宜。”
“懂了,”刘二喜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肚子,顺灌了杯酒,扯了个嗝儿,舒坦了才讲道:“这人啊叫做上官云龙,是上官天豪的养子,今年刚好二十八,武艺高强,剑法超绝,闻说他也要参加这次比武招亲。”
祈翎举杯小酌,说:“既是养子,又没有血缘关系,参加比武招亲实属正常,他怎么就特殊了?”
刘二喜说:“特殊就特殊在这上官天豪不得宠!你想想,上官天豪招婿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找个能继承自己家产的人么?自己有个干儿子不要,反倒找个倒插门儿来继承遗产,你说这个当儿子的该怎么想?”
他喝了杯酒,继续说:“照我看,就算上官云龙赢得了比赛,上官天豪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为什么呀?若是上官天豪真有意将家产交给这位干儿子,何必还公开招婿呢?”
祈翎疑惑:“争遗产这种事,很多家户都存在,这很特殊么?”
刘二喜凑近祈翎耳旁,压低声音:“有我小道消息,说上官云龙有叛逆之心,若这次比赛他拿不到头筹,就会搞事情!”
祈翎偏头,以鄙夷的目光看向刘二喜,“这么说起来,你刚刚拿出的八支竹签没一个人能获胜,做庄家的岂不是稳赢?你这算不算是出老千?”
“嘘!兄弟你小声点儿!要是闹得别人都晓得了,我可就完蛋了!”刘二喜赶紧拉住祈翎,龇着大黄牙讨笑:“我是看兄弟你厚道,才跟你说大实话,你可千万不要去与旁人说,否则会引起江湖大乱的!”
祈翎心里开始琢磨了,若刘二喜说的不假,那这次“比武招亲”肯定会生变故。不如直接上山取剑?反正大家都惦记着美人儿与落日山庄,谁在乎仙剑会不会被盗?
不知不觉,黑夜来临。
刘二喜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四大盘菜,两大壶酒,全都给撞进了肚子,硬是没跑过一次茅厕。
满堂宾客,渐入佳境,然而就在这时,一位黑衣男子携同四个大汉走进客栈,男子高八尺,浓眉大眼国字脸,一身正气万人迷,实实在在的男人标榜,他双手背负在身后,脸上带着微笑,招呼宾客:
“诸位,客栈的饭菜可还行?”
刘二喜拉着祈翎说,“兄弟,你快瞧,这人就是我刚跟你介绍过的,上官天豪的干儿子,上官云龙。这家客栈就是他开的。”
祈翎打量了一遍上官云龙,说:“此人身姿挺拔,豪迈正派,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邪气,你说他卑鄙?”
刘二喜拍着祈翎的肩膀说:“兄弟,你还是涉世未深啊,你所看到的面相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他背后隐藏着什么,你永远都想象不出来。就比如我,虽其貌不扬,游手好闲,但心窝窝里是个热心肠,一等一的好人!”
衡山客栈是一家实打实的黑店,上官云龙又是这家黑店的主人,坐地起价的事他岂能不知?
祈翎笑而不语,自顾喝酒,一切皆已心中有数。
上官云龙在与众宾客礼貌了几句后,脸色一板,与众人严肃宣布:
“诸位,大后天便是招亲大会,但由于浑水摸鱼者太多,义父刚想了个方法可筛选参赛者。此方究竟如何我暂且不提,免得有人投机取巧。那些真正想参加大会者,明日辰时于玉衡锋西侧集合,我会在哪里等着大家。”
言毕,也不等众人反应,转身便走出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