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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爱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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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降电梯终于抵达烟门塔第87层,她们来到樱草西餐厅门前。电梯间“叮铃”一声打开,只见两位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子从中踏出。

    其中一位女孩年轻貌美,梳着高马尾。她顺手脱下放寒的纯白色羽绒服,露出一袭文艺复古风格的网纱仙女裙。她足踩一双10cm高跟鞋,在翡翠玉石地砖上踏出清脆明亮的声音。

    再看容貌,清澈水灵的桃花眼,弯刀一样的柳眉,细长的假睫毛附在上边微微颤动。本就白皙无瑕她,还在眼眶附近化了淡粉红的眼影,两颊抹上淡淡的桃红色腮红,整个人显得白里透红,仿如仙女落凡。

    这个人就是程冰语,她已经好几百年没有这样盛装打扮过了。当然,她为的可不是今天的相亲对象。只是这家西餐厅的品味过于高端奢华,聚集了不少烟门市内的名流上层。如果她还如平日般便装出入,必定会被他人轻视。

    刚推门进入,她就闻到了一股柠檬和樱草混合的特殊香味,醺得她有些脑袋发晕,甚至有些反胃。在餐厅搜寻了一阵,她们终于在一扇玻璃幕墙旁,找到今天老妈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程冰语大老远一看,得,又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该死的土豪暴发户。看着他脸上那油光满面的赘肉,程冰语更反胃了。

    她偷偷扯了一把老妈的衣袖,附耳说道:“妈,你就作吧,我打死都不会跟这种人在一起的。”

    “有你这么跟亲妈说话的吗?”老妈怒视她一眼,“我警告过你,待会你要是敢攻击别人的长相,我就把你从烟门塔上丢下去!”

    程冰语心中哀叹,又要把我“丢下去”,你都“丢”了我二十几年。敢情你的怪脾气,全都遗传给了我。

    眼见程冰语犹如仙女般向他飘来,在她对面缓缓落座。那位前来相亲的大哥两眼发光,脸颊的肥肉痴笑成了一团,瞬间红润了起来,直勾勾地盯住面前的这位小美女,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丹阳姐,好久不见!”丹阳是她妈妈,全名王丹阳,“想必这位就是小语吧,才十多年不见,长这么漂亮啦?!”

    “好久不见,张姨。”程冰语强颜欢笑,勉为其难地打了声招呼。

    那位大哥很会来事,早就抢着给在座的三位女性斟好了茶水,还摆正了餐具。之后,他招呼来服务员,点了一大桌子菜。而且他点菜根本就不看菜品,只看价格,专挑贵的点。

    “哟,老张,你家志明可真懂事呐!”她暗掐了一把程冰语的胳膊,怨声道,“可不像我家小语,笨手笨脚的,压根就不会来事儿!”

    “没事,阿姨!她是女孩子嘛,矜持点好!”那位叫志明的大哥转过头来,假装刚注意到程冰语。

    “噢,这位就是冰语吧?我很早就听说过你,还看过你演的电视剧呢!”只见他性格豪爽地自我介绍道,“我叫龙志明,干房地产的,你们叫我志明就好!”

    然而,程冰语不仅没接他话匣,甚至没正视过他一眼,左一圈又一圈地搅拌着面前的牙买加蓝山咖啡,半句不应。

    坐在一旁的程妈妈心如火烧,偷偷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程冰语,眼神似是要杀人:“哎,小语,你发什么愣呀!你看人志明,多懂事,多开朗!你不给他自我介绍一下?”

    让在场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程冰语再次语出惊人。她斜视了一眼这个男人,说道:

    “他不是说,很早就认识我吗?直接上网查我资料就行,狗仔队写得比我还清楚。”

    老妈看见女儿这般言论,被气得捶胸顿足。如果烟门塔能开窗,她真的会把这倒霉孩子从几百米的塔上直接丢下去。

    “哈哈……你们别介意啊,我们家小语有点紧张,她怕生!”老妈只得尴尬地打了个圆场。

    接下来的时间里,程冰语极其糟糕的敷衍应付,使得整个餐桌陷入了尴尬的氛围。言语上或是答非所问,或是拒而不答;神情上不是东张西望,就是低头玩弄手机,令身旁的老妈无比头痛。

    老妈环视周围,猛然发现餐厅中央坐落着一架Steinway三角钢琴,她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

    “小语呀,你大学的时候不是学的钢琴吗?”

    “是啊,干嘛?”

    “你都多久没跟张姨见过面了,不得给她献上一曲?”

    还没等程冰语拒绝,老妈就强行把她从座位上拽起来,推着她往钢琴方向走过去。

    “妈!放开我,你干嘛呀!”

    王丹阳在她身后,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倒霉玩意儿,能不能长点礼貌!现在别人肯定觉得是我家教不好,才生了你这么没教养的女儿!”

    老妈把她推到琴前,把她死死摁在琴凳上,颁布最后通牒:“程冰语,我警告你。待会你要是不好好弹琴,从此,我们就断绝母女关系!”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冰语也没法继续叛逆下去。没办法,弹吧,就当是上这练琴来了。

    还没等王丹阳回到座位,程冰语便开始弹起了琴,悠扬悦耳的琴声从餐厅中央传向每一个角落。

    这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程冰语灵巧地操作着自己的双手,敲击出动人优美的旋律。

    在一小节12拍的节奏里,她在每一拍的旋律与织体中,做出了不同的强弱起伏和力度变化,注入自己独有的乐思。右手旋律在装饰音中,也始终保持着华彩的咏唱。

    她仅仅运用这88个有限的琴键,就为在座所有人刻画了一副恬静优雅的大自然夜色,还夹带一些个人在夜晚独居时的忧愁与伤感。

    看着女儿终于“改邪归正”,王丹阳甚感欣慰。趁此间隙,她也一直在张姨和志明面前夸赞程冰语,试图挽回自己女儿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回旋曲式的第一次音乐主题呈现结束,在第二次主题呈现时,陶醉其中的程冰语,似乎听到了一些除了钢琴之外的乐音。

    那是小提琴的声音,程冰语以为自己幻听了,从沉醉中清醒过来,试图寻找声源。

    在钢琴的右手边,耸立着一个身长五尺半、姿势挺拔的男生。他的脖子上正夹着一把暗红色、精致小巧的小提琴,手持琴弓,正与程冰语一同合奏。

    小提琴的琴弦与弓弦摩擦碰撞,再经由共鸣箱体,悠扬的乐声倾泻而出,响彻整个餐厅。

    它时而犹如一个女孩在哭泣,时而犹如一阵微风抚面而过,时而犹如一阵春天的细雨,使得自然万物焕然一新。

    它的出现,使得程冰语演奏的琴声不再孤独。钢琴声中描绘着的草木枯荣,被小提琴声的细雨润沐着,变得春意盎然;而钢琴声的孤寂长夜、呜咽悲鸣,也被小提琴声的初冬日光,驱散了黑雾。

    程冰语只觉与他心灵交汇、融合贯通。两人沉浸其中,直至曲毕。西餐厅的众人还未从刚才悠扬悦耳的乐声中离开,全场寂静了下来,无人闲聊,无人喧闹。

    她悄然转过头来,隔着钢琴,偷偷窥视了一眼刚才拉奏小提琴的男生。

    他留着一头飘逸的棕色中分卷发,搭配着他那清秀帅气的容颜、高挺的鼻梁,犹如刀削般精雕细琢的脸骨与颌骨。

    再看五官,一双黑曜石般闪耀的明眸,还有那泛着淡淡桃红的嘴唇,活脱脱一个意大利浪漫派艺术家。

    男孩注意到程冰语在窥视他,侧头一看,然后微微一笑。随后,他熟练地卸掉了小提琴的肩垫,收起琴弓,看样子是要离开。

    “那个……你、你等一下!”程冰语万分不舍,她还没有从刚才的虚幻缥缈中抽身开来。

    “嗯?怎么了?”男孩走了过来,俯身问道。

    “我想说……我……”程冰语面带潮红,说话也语无伦次了起来,“我能不能……你可不可以……再跟我合奏一首?”

    男孩莞尔一笑,看起来是那么的阳光灿烂,答道:“可以,您要弹哪一首?”

    这时,她的脑海里,又想起傍晚时候梦到的那个男人——金晓峰。刚想起他,似乎又有了一些止不住的触痛和伤怀。

    今天是平安夜,樱草西餐厅成为了不少青年男女幽会的圣地。遍地都是谈情说爱、你侬我侬的小情侣,看得程冰语有些触景生情。

    毕竟她也曾是一个天真的少女,也曾渴望过真挚的感情和甜美的爱情。

    “李斯特的《爱之梦》第三首,你听过吗?”

    这首曲子当初她本来是为了金晓峰而学的,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在他面前演奏,俩人就宣告分手。这个“爱之梦”,也终究成了一个梦。

    男孩笑着点了点头,“嗯,听过!”随后,他便重新组装起了肩托,拿出琴弓,准备好演奏。

    程冰语紧闭双眼,脑海里回想起以前的一切美好和甜蜜,还有那些因为爱情所给她带来的伤痛与折磨。

    不久后,她的双手轻触琴键,餐厅里再次响起柔和动听的琴声。

    一双修长而纤细的手在黑键与白键之间穿梭、跃动,时而抑扬时而顿挫,优美而婉转的音符从手里流泻而出,似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先是优美婉转的降A大调,平缓而舒缓,就像两人初尝爱果时候的心境。

    突然,琴声开始变得密集、紧张,原本舒缓柔和的曲调被一下子打破,跳动的音符逆流而上,自由转调到激昂和B大调和C大调,高潮此起彼伏,似是一道撕破晴空的闪电,只觉压抑和忧虑。

    到了最后,音乐如同高山流水般急流而下。曲子又再现了一次音乐主题,回到了降A大调。但是这时候的降A大调,却不再是优美婉转,而是忧伤凄美。它在灰暗的夜里,透露着孤寂的光芒,犹如冰冷的寒夜,散发着孤独的气息。

    但在这次主题之后,还有一段结束句。它的节奏有些舒缓、悠长,又给人一种新的希望,新的开始,让人又看到光明。

    曲毕,整个餐厅都安静了下来,此时似乎全世界都在聆听她所演奏的音乐。顾客们听得如痴如醉,还没有从音乐中走出来。

    慢慢地,顾客们回过神来了,才发现曲子已经演奏结束。全场依旧响起了零星掌声,虽然不多,但大家都因为这一首曲子,对这位钢琴少女折服了。

    程冰语看着刚才那位与她合奏的男孩,内心纠结了许久。最终,她还是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

    “你好,这位……小哥……”她双眸含羞,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请问一下,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么?”

    小帅哥迟疑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餐厅的领班发现她在勾搭自家乐手,马上闪现到她俩中间。

    “小姐,很抱歉。我们餐厅的乐手,原则上不能跟顾客接触。”

    “为什么?”程冰语的语气,略微有些不解与不悦,“我又不是来挖人的,拿个联系方式怎么了?”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明文规定,我也很难做!”领班对待程冰语还有些点头哈腰,但对那位小提琴手却态度恶劣,“小江,你怎么回事,A207桌的顾客都投诉到我这来了!他们点了《铃儿响叮当》和《生日快乐》,一直都见不到人,你还不快滚过去?!”

    小帅哥望了一眼面前的这个陌生女孩,眼神带着一些失落与不舍——正巧,这也是程冰语看他的眼神。

    他的朱唇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敢出声。于是,他干净利落地将琴收好,默默离去,留下程冰语一人孤独地站在钢琴前。

    程冰语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一些难过。不过,她是个倔脾气。只要她找到自己想要追寻的人,就不会轻言放弃。

    她心里默念道,妈,你不用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您的女儿,早已心有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