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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禧醒着呢吗?”
“回陛下,娘子现下醒着。自从娘子得病以来大半时间总在昏睡,幸得齐太医照料,一日间能有两三个时辰的清醒,就是时候不固定。”
“寡人去看看她。”
林陈叶想进去,玉楼从小在谢家长大,知道男子看女子,无论喜欢她什么第一眼看见的还是外貌,谢禧大病未愈形容憔悴,又没有精神说话。玉楼怕林陈叶见了心生不满,连忙拦在他前面。
“陛下,娘子病还没好,奴婢怕陛下去了过了病气伤了龙体。况且娘子身子不好,眼下没法接驾。”
林陈叶脚步一顿。
“你是要去陪谢禧吗?”
“是,自娘子生病以来,奴婢一直贴身照料。”
“你先进去吧,别告诉她寡人来了,寡人就看看她。”
“是。”
玉楼进来时谢禧正想自己一个人下床,她又没有力气,整个人蹲在脚踏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娘子!娘子!您怎么下来了?一会儿奴婢扶您下来就行。”
玉楼过去把谢禧扶起坐到床上。
谢禧无处着力,头靠在围栏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呼吸。
“我刚刚一直躺着,胸口闷得紧,有点喘不过来气。想下床来走走顺顺气,没想到脚一着地,腿就软了。”
“娘子小心,奴婢扶您起来。”
玉楼都没用多大力,一只手穿过谢禧腋下就把她半抱起来。
谢禧现在太轻了,之前贴身的衣服现在空荡荡的透着风,像挂在架子上。
玉楼小心地扶着谢禧绕着室内走了一圈,谢禧有些不适应,呼吸加速。
玉楼担心谢禧撑不住,问她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不用,这才走了几步就休息,一鼓作气。来,接着走。”
“好。”
玉楼继续搀扶着谢禧走路,这次走的时间长,走了得有三四圈,最后谢禧实在撑不住了才停下。
玉楼把谢禧扶回床上,盖好被子。谢禧汗流如注,寝衣都被汗水浸湿。
玉楼用衣袖给谢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娘子,奴婢去给您打盆温水来擦身,您现在不能沐浴。”
谢禧虚弱地点点头。她何时这么无力过,就算小时候生病不想吃东西,也能和阿娘姐姐说说话,现在是连话都不想说了。等她好了,一定和姐姐每天绕着长街跑三圈,把这些日子少走的路都补回来。
阿姐,啊,阿姐,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
玉楼端着盆子回去,经过林陈叶时行礼,林陈叶一直站在屏风后面,谢禧精神不好,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过,经过屏风三四次都没发现他。
“昭仪,您先别睡,等奴婢给您擦完身再睡,要不然会着凉的。”
“嗯……”
谢禧气若游丝,好累啊,浑身疼,还很烫,全身被蒸得汗津津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因着谢禧身子不好,齐太医说了不能见风,所以玉楼给她擦身时也没解开衣扣,只撩起她的袖子擦了擦手臂,脖子和双手。
谢禧任由她摆弄着,眼前好像有星星,闪闪的。
“玉楼,你把烛台拿远点,晃眼。”
谢禧休息时不喜欢眼前太亮,烛台离她好远,外面还罩了灯罩,怎么也晃不到谢禧的眼。
该是娘子又出现幻觉了,齐太医说了这很正常,等娘子身体康健些眼前就不会出现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好,奴婢这就拿远些。”
过了一会儿玉楼又问,“娘子现在可好些了,还晃眼吗?若是还晃眼,奴婢再吹灭一盏。”
“好多了。”
其实玉楼根本没动一步,是她瞎说的。
“今日娘子可不得了,走了好些路。奴婢听萝女说昭容中午吃了半碗米饭呢,还问娘子吃了多少。”
谢禧哼哼唧唧地回答:“我都吃不下米饭,比姐姐差了好多。”
她喝白水都会吐,有腥味的鱼汤喝不下,泛着苦味的汤药也喝不下,可为了治病还要硬着头皮一口口咽下。
生了病就要听医生的话,早点治病,早点好。
“没关系的,娘子今天已经很厉害了,昭容知道了也要夸娘子听话呢,喝了那么多的苦药。娘子慢慢来,好得比昭容慢些也不要紧,到时候就躺在床上让昭仪一直陪着您。”
“姐姐也很辛苦,见了我一定会难过。”
五娘子,你刚刚得病的时候可是四娘子照料的,都不让我们沾手,早就难过过了,再见你也不过是再难过一次。
谢禧病着,玉楼这些话可不敢说,怕刺激她,只能在心里偷偷想一想。
玉楼和谢禧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哄着她入睡。谢禧神游天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会儿说星星没有了,又来了月亮。一会儿又说月亮掉下来了,正好落在她身上,压得喘不上来气。
玉楼也说些有的没的回她,来了月亮是想看娘子啊,娘子长得好看,星星比不过,只好叫来了月亮。
月亮落在了娘子身上?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娘子你美得落月羞花了。
“我嘴巴不管用尝不出什么,鼻子也好像坏了,总能闻到桂花味,香得很。是不是阿娘来了,阿娘身上的味道好香。”
“对啊,是常姨娘听说四娘子和五娘子生病了,来看你们呢,娘子快快睡吧,睡着了就能看见姨娘了。”
“好,那你明天早上不要叫我,让我和阿娘多待一会儿。”
“五娘子放心吧,玉楼等你睡到日上三竿,到时候常姨娘又要说你是个小赖床精了。”
谢禧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声响起。
玉楼又待了一会儿,看谢禧确实睡熟了才离开。
林陈叶走出来,玉楼看了一眼谢禧,又看林陈叶,低声说:“娘子睡得不安稳,睡觉的时候眼前不能有太亮的烛火。”
林陈叶点头,让玉楼出去,他坐到谢禧床边。
谢禧瘦了很多,饱满的面颊凹陷下去,红润的嘴唇变得苍白,连眉毛都好像耷拉下来,整个人透着股丧气沉沉的味道,让他想起了母亲。
母亲亡故之前也是这般,苍白虚弱,病体沉疴。林陈叶其实并不记得张皇后许多事情,他的幼年母亲并未占据多少时日,还没完全感受母亲就已经失去。无论他和谢太后如何不快,在林陈叶的生命中,谢太后是确确实实担任过母亲的角色。
可后来他和谢太后隔阂渐深,张皇后却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他的梦中,幼时那些模糊不清的场景,在梦境的加持下有了美好的意向,他越发地怀念他的生身母亲。
谢禧现在和他梦中母亲去世之前的样子重叠,让他在现实中重温了一次当时的恐惧,害怕失去的情感从心中涌上来。
“阿禧……”
他用手轻轻触碰谢禧的眉眼,确定了眼前人真实存在,不是梦中那些自己虚构的幻想,无论她是好是坏,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阿禧,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不要又一次成为我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