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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坊,小令苑。
一袭紫色襦裙的颜小玉来回踱着步子,时而迎到门口眺望,时而返回卧房沉思。稍片刻,又盘坐书案之前捧起一本书,看了一会便又放下,复又迎到门口……
一忽,沈欢终是快步而来,手里还拎着食盒,“小姐,新鲜的凤鸣烧鹅。”
颜小玉急忙迎上去,却是问道:“果然是他?”
沈欢笑着回她:“是的~,小姐。”
“他如何说?”颜小玉急切追问。
沈欢边往里走边笑着说:“小姐,烧鹅现在还热着的。”
颜小玉没动,持着手中绢扇依然站在门口,依然像外眺望,轻轻吟了一句:“杨柳烟霭暮,封侯岁寒心。沈欢,下次杀意未消且不要笑了。”
沈欢把食盒交给丫鬟春桃,冲她笑了一下,边坐到书案前提笔书写,边摇头说道:“我在通衢大道看到了北俠封其修,他装成了盐商的随从,让他吓我一跳。我怀疑那个盐商更有来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丹师岑过。”
“仙霞山岑过?他来扬州干嘛?”颜小玉轻移莲步,还是走了回来。
“这段时间可能会来很多人,将军府的凤鸣美食惊艳于世,有些人活得太自在了,就想给自己找点麻烦。”
沈欢微微弯腰,以示尊重文学,双手将抄好的诗交给颜小玉。
“你没有为难他吧?”颜小玉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如不逼问,怕他是不应的。”
在这之前,颜小玉也怀疑过卢贺书就是作出《小令风》的人,毕竟将军府文采出众的也只有他。可等了好久未见人,颜小玉就知道猜错了。
她不相信有读书人会放弃这个天下扬名的好机会。且卢贺书身为主簿,具有官身,更不会有疯丫头说的不便。
颜小玉还让沈欢打听了一下,结果卢贺书人好好的,即未有什么麻烦,也未有卧病不起的情况。
倒是后来凤鸣美食名声大噪让沈欢起了疑心。他是唯一知道秦无衣在玉龙观做鸡的外人。
那两个老妖精到底有什么秘密,他不知道。
但要说他俩会做美食会做生意,不说沈欢,凡是知道老妖精年纪的人都不会相信。
一百多岁了,会这手艺还用等到今天?
这就让他想起那个鬼头啥么眼、将军府的奴仆,这小子非同一般呀~
玉龙观那是什么地方,天下江湖非请莫入!
听那个老妖精说的简单,还拜谒上门,你去个试试,能让你摸摸门都不知要进项多少香火。还进去?腿不给你敲折了算你跑得快!
可那小子竟然在!看那意思跟两个老道还很熟,一口一个道仙爷爷叫得亲热。
会不会是他?
于是他就跟颜小玉说了,不若去试探一番。
之所以先跟颜小玉说,不是拿不定主意,是沈欢真怕自己被收拾了,没人知道他在哪。
老妖精不是说着玩的,就是他爹来了也得恭恭敬敬俯首帖耳。他敢耍他们,那是心里笃定老妖精碍于身份,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但真要去道观里惹出祸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终于等到玉璞进城,沈欢就跑去了,见面就诈秦无衣!
只是他没想到秦无衣胆子那么小,一诈就懵了,最后吓得都要哭了,还眼泪汪汪要跟自己决斗,沈欢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你又笑什么?”
颜小玉看过秦无衣的诗,心中感慨万千,却不经意看到沈欢又在那笑。
沈欢笑着摇摇头说道:“那个秦无衣有些好笑,胆子如鼠,惟惟懦懦,一点没有读书人的风骨。”
颜小玉深深看了一眼沈欢,淡淡问道:“你是嫉妒他的文采吧?”
“有吗!难道他写的很好?”
颜小玉把诗作放到书案上,起身看向远处,凝望许久,方才缓缓言道:“他是一个胸怀天下,心里装满愤怒的人。”
“历朝历代,风云变幻,人们能记住的都是那些独领风骚的英雄和吹捧他们的诗文,可谁又记得,每一次王朝更迭,伴随的都是生灵涂炭,不知死去了多少百姓。这些事就像春雷滚滚,一直在他的心里,像大海一样奔涌不息。”
颜小玉看了一眼沈欢,意味深长地说:“我心好似伏春雷,不怒红日海怒滔。你要是有他的境界,指日便可踏入惊空,而不是难行再进、踌躇不前。”
“他有这么厉害!”沈欢语气之中还是带着不屑。
颜小玉挥了一下手里的绢扇,难得的笑着说:“我测一言,其人早晚有一天名震天下。”
沈欢摇着头哈哈一笑:“他已然弱冠,如今方进潜羽,就算他天赋异禀,也不知何时才能保其自身。不过呀,这胆子小的人都很狡猾,他还知道猫起来,没让那两个老妖精帮他出名。”
颜小玉赞同沈欢后面的分析,神色欣然:“我相信他,也很想早日见到他。”
“我觉得他猫起来的决定是对的,还是用饭吧,烧鹅早已凉了。”
沈欢否决了颜小玉的提议。
名震天下?颜小玉真是久不出门,已然忘记天下有多大了。
名震天下的事哪有那么多!真有那机会,还能轮到他?
可他没想到,名震天下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只是不知谁人得手。
不久后扬州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瞬间轰动了整个吴国。
是夜,市舶使海大户的府宅突燃大火,直至天明方休,其间竟无一人逃出。
衙差进去察看,海家三十余口,尽数已亡,大部分已经烧得不见人形。
这可是大事!
主掌盐铁进出的市舶使虽然官位不显,但其职甚要,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直属朝廷户部!市舶使更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
扬州都尉史思远叫上法曹卢安义慌忙赶去,其时不良人和仵作早已在案发地等候,众人随着史思远急步进入海府。
起火点在正堂,除了几根梁柱,其余全已烧塌。人都死在居室,已经看不出谁是谁了,只能通过居室位置区分身份。
海大户家记册人口三十三人,尽皆已死,无一生还。
以此情况已可判定,海大户必是遭人谋害。
安排了法曹勘验现场,仵作验尸,史思远急忙去府衙报告刺史吴孟学。
扬州府该做的要得做,案子要破,但这么大的事,必须即时上报大理寺。
吴孟学拟了折子上报,又安排人去海港暂停市舶使的工作,扣押所有客商及货物,待朝廷派人来再做处理。
做完这些,吴孟学紧锁双眉思虑片刻,问道:“史都尉,近几日扬州可有蹊跷风闻?”
做为扬州都尉,史思远手下有二十多号不良人,这些人三日一报,遇要紧事当日即报。
史思远思虑片刻,回道:“扬州日前之事除将军府的凤鸣美食,便是仙霞山丹师岑过下扬州,其余皆非要事,一如往常。”
这时第一个报信的衙差回来了。
仵作已然确定,海府死者皆是睡梦中被烧死。怀疑死者临死之前被人下毒,现在正在验尸。协同的里正说,昨天海府还设宴招待丹师岑过,有海大户妾丈甄庭运作陪。
吴孟学即命史思远:“快去!把这二人即时带到!”
史思远急忙领命而去!
这么大的事,以非都尉衙门责限之内能处理的了,吴孟学要是不把案子接过来,朝堂之上必会有人非议为官能力。
倒是史思远,巴不得由他做主。
吴孟学抬头看到衙差没走,便问道:“还有何事?”
衙差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回大人,具卑职所知,岑过到扬州便去了凤鸣美食,见了将军府的人,此次海大户宴请岑过亦在凤鸣美食采买。”
吴孟学一愣,皱着眉问道:“你叫陆小九是吧?”
“回大人,卑职陆小九,于府衙当差两年。”
“好好好……”吴孟学点着头又问陆小九:“此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回大人,我属衙头王安,是他带我。”
吴孟学即刻了然,夸奖陆小九几句,让他下去了。
是他让王安暗中督察凤鸣美食的。
虽然凤鸣美食于府衙备案是一个叫白凤鸣的做的,袁牧野也笑称是女人闲事,但其人可是将军府的后府管家!
吴孟学认为不是这么简单。
果然凤鸣美食一个月便响彻扬州,日进斗金,还在门联上写着将军府出来的一句诗,其中深含之意在吴孟学看来,就是直指朝堂。
他甚至揣测,袁牧野就是在说,别惹我!
这已让吴孟学心怀忐忑愁肠百结,哪想今日又出了这样一件祸事!
“这扬州……”吴孟学不觉自言道:“怕是……
…………
“这扬州怕是要变天了!”沈欢笑着和对面的黑衣男子说道。
“沈侠少如何识得我?”黑衣男子问道。
“你应该先给我倒一杯。”沈欢指着他的胸膛勾了勾手指。
黑衣男子暗暗咬牙,手伸到怀里拿出两只流光溢彩的琥珀酒杯,全推到沈欢面前。
沈欢嘿嘿一笑,把其中一只揣到怀里,然后拿起酒坛,把眼前的琥珀杯倒满。
端起来美美的喝了一小口,摇头晃脑的笑着说:“我要是你,就不会饮此美酒五云浆,十两银子呀,隆咚个乖乖,还在这凤鸣美食,你还真是瞧不起袁牧野。”
“勇夫而已。”黑衣男子神色一变,端起陶碗也喝了一口。
沈欢边抓起一只鹅腿边笑着说:“这时的扬州城风云际会,一决生死的封其修不知多少人都认出来了,还是老实点好。”
黑衣男子往沈欢身后看了一眼,问道:“沈侠少不会是也效命朝廷了吧?”
“你觉得会吗?”
“盗圣说不会。”
沈欢一愣,停止大嚼鹅腿,含了呼哧的急问:“你见到楚云鸿?!”
“他去梁国了。”
沈欢回身看了一眼刚刚坐下的那个仆人,开始大嚼鹅腿,还招呼小二再上两个菜。
黑衣男子一双剑眉微微皱了一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鹅肉,也慢慢吃起来。
“嘿嘿嘿……”沈欢笑着看他一眼,跟送菜过来的小二说:“两罐焖鸡,一例烧鹅,一刻钟后我要带走。”
然后一指黑衣男子:“一并由他付钱。”
凤鸣美食是吴国、不,是整个中土唯一一个上菜便付钱的酒楼。
当时白凤鸣听到玉璞这个建议的时候,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胡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此事从未有过,客人不会同意的!
可玉璞坚持这么做,还说这叫节缩工时。
最后,跟玉璞一样没做过生意的白凤鸣,还是同意了这种方法,毕竟两个老妖精带一个小妖精,肯定比她想的多。
当凤鸣美食火爆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决策是多么的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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